萧荣用力一握拳头,红着眼睛恨道:“那又如何!只要这背后之人愿意助我扳倒皇太弟!他就是友非敌!我不在乎被人利用!”
萧莨拧紧了眉:“我问你,你是如何想到用这种法子对付皇太弟的?”
萧荣不答,萧莨沉下声音:“说清楚。”
静默片刻,萧荣喃喃道:“……有一日,我偶然在二嫂那里听到别人给他念书,念的是前几代的野史,二嫂说这些东西挺有趣的,让我多看看,我便借来一阅,书里说景瑞皇帝的嫡亲兄长、昭阳朝的皇太子是因厌胜之祸被废被赐死,可史书上提到昭阳朝的太子都说他是病死的,景瑞皇帝登基后还给他追赠了谥号,野史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可巫蛊之祸,这样的事情,古来便有之,我才想到,这是最快能将皇太弟置于死地的办法。”
萧莨的神色倏忽一变:“你说书,是你二嫂给你的?”
“……是。”
“他还与你说过什么?”
“他说,皇太弟只是储君而非君,一字之差、差之千里,谁又能保证他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萧荣说着一顿,恍恍然望向萧莨,“……二哥,你难道,在怀疑二嫂吗?”
萧莨眉目沉沉,哑了嗓子:“……此事与你无关,从今日起,你好自为之,再不许做这等胆大妄为之事。”
第38章 不是好人
萧莨进门时,祝雁停倚在榻上睡得正沉。
萧莨缓步走上前,拿了床厚实的毛皮毯子给他盖上,在榻边坐下,望着他安稳的睡颜,眸色沉沉,久久未挪开目光。
祝雁停醒来已是日暮时分,窗外晚霞漫天,而萧莨就靠在他身侧,正在看书,霞光在他面颊上晕开,柔和缱绻。
祝雁停怔怔看他片刻,轻声唤他:“表哥……”
萧莨闻声侧过头,望向他:“醒了?”
“什么时辰了?你几时回来的?”
“酉时二刻了,我回来时你睡着了,便没吵醒你。”
祝雁停“唔”了一声,叹道:“我怎么又睡了这么久。”
萧莨放下书,扶着祝雁停坐起身,叫人上来温水,喂给他润喉。
祝雁停就着萧莨的手喝了半杯,问他:“今日衙门上是出了什么事吗?你怎回来晚了?”
“……嗯。”萧莨移开目光,搁了水杯,没有多说。
祝雁停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事,醒了就起来吧,我叫人传膳。”
祝雁停看着萧莨的眼睛:“表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
“先头你与阿荣一块回来的吧?回来后你们便去了书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能与我说么?你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既然有心事,为何不能告诉我?”
祝雁停坚持要他说,萧莨回视他,眸光渐沉:“雁停,……储君府之事,你是否早就知情?”
祝雁停一愣,一个“不”字到嘴边,对上萧莨神色复杂的双眼,又生生咽了回去,沉默片刻,垂眸讪然道:“你知道了……”
听到他亲口承认,萧莨心下一沉,眸色更黯:“……今日,有负责查案的同僚将阿荣与那死去的储君奉仪私下往来的证据给我看,我问过阿荣,他也承认了,那位姜奉仪本是国公府出身,是小姑当年陪嫁的大丫鬟,后头被皇太弟收房,这些年一直留在储君府中,前几个月,阿荣与她联系上,储君府里的那些木偶是她藏的,当着陛下的面从城楼上跳下也是她故意的,可阿荣会想到这样的法子,却是有人教他的,能顺利成事,亦是有人在背后助他。”
祝雁停抿起唇角,静默不言。
萧莨盯着他的双眼:“蛊惑阿荣,撺掇他用这种阴私法子去对付皇太弟的,是你。”
祝雁停攥住手:“……是。”
“盯着他行事,在背后助他的也是你。”
“是。”
“……原因呢?”
“表哥不是猜到了么,表哥一直防着我兄长,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吧,”祝雁停的喉咙滚了滚,艰涩道,“我想帮兄长争帝位,皇太弟不除,我们哪里来的机会?我不过是要帮兄长扫清障碍罢了。”
闻言,萧莨的双瞳一缩:“争帝位?”
“是啊,为何我们不能争帝位?同是祝家子孙,别人有机会我们自然也有,不试一试,谁会甘心?”祝雁停说着,声音陡然一沉,抬眸望向萧莨,“表哥,你失望了吗?我这样你失望了是吗?”
萧莨神情晦暗,定定看着他,便听祝雁停似自嘲又似苦笑,喃喃说道:“可我,从来就是这样的。”
“阿荣刚出生就没了父母,”萧莨哑声开口,“他是国公府二房唯一的血脉,二叔是为了替父亲当箭死的,你做这些事情之前,有否考虑过,……万一事情败露,阿荣会是什么下场,国公府又会是什么下场?”
听着萧莨语气中的质问,祝雁停的眸中覆上了一层血丝,不忿反问他:“可事情败露了吗?连皇帝都乐见其成的事情,又怎会败露?我若是没把握,为何要撺掇阿荣做这种事?若是承国公府出了事,你以为我逃得掉吗?”
“先前赵府出事,你替赵允术请了陈太医前去,后头发现赵家娘子是中了毒,再引出小姑之事,是否也是你故意为之?”
祝雁停一怔,对上萧莨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瞳,坦然认了:“是,我是故意的。”
“赵家娘子中毒,……也是你做的。”
“是。”
萧莨用力一握拳,忍耐着胸口翻滚起的怒意,提醒他:“那小娘子与你毫无瓜葛,是全然无辜之人,你又为何要挑她下手,你可知你给她下那种毒,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枉送了她的性命?”
祝雁停浑不以为然:“我说过了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她死了吗?!不是母子平安活得好好的么?!不这么做我要怎么告诉你们慧王妃的事情?!”
萧莨的眉头紧拧着,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你既知道小姑之死别有内情,为何不直接与我说?非要用这种狠毒下作的手段又是何意?!”
“直接告诉你有用吗?!告诉你了你就会去为你小姑报仇吗?!我什么都瞒着你,你尚且怀疑我兄长别有居心,多番回避他,我若是跟你说了,我查了慧王妃的死因,你又会怎么想?!你宁愿撺掇皇帝过继皇子,都不肯帮我们怀王府,我除了用这种偏激的手段我还能怎么办?!”
祝雁停越说越激动,渐红了眼,望着萧莨冷笑:“我是狠毒,是下作,可我从来就是这样的,表哥以为我听话、与世无争,才是表哥看错了人!你知我当初是如何被放出来的?不是我那位好继母给我下毒,是我自己给自己下毒!我对自己都这么狠,又为何要可怜别人?!”
萧莨怔住,满目不可置信,不待他接话,祝雁停又轻蔑哂道:“那个女人不是病死的,是我叫人给她喂药活活将她折磨死的,还有她生的儿子,那个小兔子崽子才几岁大,就敢找我麻烦,我原本养了一只野猫,那猫跑出去被他捉到,他叫人剥了皮还故意挂到我院中树下来吓唬我,我被关着不能离开院子一步,他却不肯放过我,几次三番在父王面前挑拨,让父王来罚我,叫我大冬天跪雪地,我怎可能让他好过!后头他被只猫追着掉进湖中淹死,那也是他的报应!”
祝雁停说着,赤红的双眼里滑落眼泪:“表哥觉得难以接受是吗?我从来就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也根本不是个好人,我就是这样的,我不这样狠毒,我要怎么活下去?!我若是不狠下心我早就死了,哪还能有今日?我只是不想被人欺负,我想要权势,要地位,我有错吗?!”
萧莨的心头翻江倒海,如火烧一般,好半晌,他才神色疲惫地问祝雁停:“你进了国公府,谁还能欺负你?即便没有国公府,他日你封了郡王,谁又敢欺负你?小时候的那些事你该报复的也都报复了,而且是加倍报复了回去,又为何还要揪着不放?你兄长即便做了皇帝,你也不过是个亲王,比郡王又能强上多少?”
“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有什么用!我兄长做了皇帝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谁见了我不得对我卑躬屈膝!我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
祝雁停激动得脸都涨红了,眼角滑出的眼泪又让他此刻看起来尤为狼狈,萧莨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深吸一口气,提醒他道:“你兄长有妻有子,然后才是你,即便他再疼爱你,你又能保证你能与他同心同气一辈子吗?人是会变的,他若是当真做了皇帝,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都说不准,你……”
“够了!”萧莨话未说完,便被祝雁停大声打断,“我知道你不喜我兄长,你看不上他,觉得他虚伪、野心昭昭,可他是我唯一的兄长!萧蒙之于你,便如他之于我,你即便不能将心比心,也别当着我的面诋毁他!”
萧莨用力握紧拳头,沉下声音:“所以你甘愿放弃爵位嫁给我,从一开始便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你要的不是我,而是整个萧家与承国公府?”
“是又如何!我就是为着萧家的这份助力才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