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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 (白芥子)


  辰时,马车至怀王府正门口停下,祝鹤鸣与妻子亲自出门迎接,萧莨携祝雁停下车,俩人一同拜过兄嫂,被扶起身,说说笑笑进门去。
  祝雁停是男子,父母又俱已不在,与家中人并无那些私房话好说,寒暄了几句,便先回去了翠竹院暂歇,萧莨则被祝鹤鸣叫去书房说话。
  祝鹤鸣亲手煮了壶茶,为萧莨倒上一杯:“尝尝。”
  萧莨与之道谢,恭恭敬敬地喝了。
  祝鹤鸣望着他,轻勾唇角:“二郎不必这般拘谨,如今你与雁停既已成婚,我们便是一家人,你既称呼我一句兄长,我待你亦如雁停一般。”
  萧莨点点头:“兄长客气。”
  祝鹤鸣叹道:“雁停他小时候受过许多苦,母妃去得早,那会儿他还没懂事,又遭了父王厌弃,日子过得颇为艰难,这几年我们好不容易自在了,他嘴上不说,心思却是重得很,爱胡思乱想,他在家里时,我与他嫂子一向娇惯着他,如今去了国公府,只怕这性子也是改不了了,日后若是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你能多包涵些,别与他太过计较。”
  萧莨听着颇不是滋味,郑重应下:“理当如此,兄长放心。”
  “我自是放心你的,国公府的家风早就有所耳闻,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答应他放弃王爵嫁去你们家,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只盼着他过得舒坦、过得好,便就足够了。”
  “我定会待他好。”萧莨说得诚恳,无论祝鹤鸣是否当真有别的心思,至少面上看起来,他确实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大哥。
  “那便好。”祝鹤鸣又是一笑,继续给他添茶。
  萧莨有些神思不属,踌躇半晌,问祝鹤鸣:“兄长,雁停是否身子不大好?我见他手心总是微凉,先前天还热着时便是如此,如今天冷了更是离不得手炉,我问他,他似也不愿详说。”
  祝鹤鸣的眸色有瞬间的晦暗,一声长叹:“他自是不愿与你说的,……他被我那位继母喂过毒,一种损耗身体的慢性毒药,吃了长达一年的时间,自那以后身子便不好了。”
  萧莨愕然,祝雁停竟还被人喂过毒?
  翠竹院。
  祝雁停闭目倚在榻上,太医搭指在他手腕之上,正细细为他把脉。
  “如何?”
  陈太医皱眉沉思片刻,回答他:“郎君体内的余毒虽已尽去,但留了病根,身子过寒,原本也无甚大碍,就只是要吃生子药孕子,怕是有些艰难。”
  祝雁停睁开双眼,眸色幽黯:“若我偏要怀呢?”
  “……倒也不是不可,我为郎君开个药方,郎君先吃半月,这药药性比较烈,郎君吃了怕会有不适,需得多加休息,待后再服生子药,若是能怀上,之后我再开安胎药,需得一直吃到腹中孩子出生,会比常人煎熬许多,就怕郎君受不住,孩子也很大可能会早产。”
  “无妨,你开药吧,我受得住。”祝雁停神色坚定。
  陈太医不好再劝,只得应下:“好。”
  祝雁停轻吁一口气,又问他:“先慧王妃那事,那种药,你可知太医院有多少人识得?”
  陈太医摇头:“那种毒药产自南洋,极其难得,太医院的毒药典上并未有记载,那被贬的医士也是后头偶然,从一去过南洋的旧友那得知了那种毒药的存在,那药还不似郎君早年服过的,服药之人光从脉象上只能看出体弱,寻常医者甚至是太医若是不识得那药,都只会以为是中毒之人身子虚弱所致。”
  “可偏偏慧王妃的脉案被毁了,那医士只是提出些许疑问就被找由头赶出了太医院,那王太医必是知晓其中蹊跷,做贼心虚,皇太弟想必也知道。”祝雁停冷声道。
  陈太医垂首不再言语,祝雁停眸色几变,又道:“还得麻烦陈太医一回,能否帮我去弄些那毒药来?”
  “好。”
  萧莨回来时,陈太医才刚离去,见他眉头紧锁着,神色不豫,祝雁停问他:“表哥怎不高兴了?可是我兄长难为你了?”
  萧莨在榻边坐下,握住他一只手:“没有。”
  他眼眸低垂,眉目间依稀有阴郁之气,祝雁停低下声音:“到底怎么了?你不高兴你跟我说啊。”
  萧莨望向他,目光中满是心疼:“雁停,你身子不好,……是因为中过毒?”
  祝雁停一怔,讪然笑道:“你知道了啊,定是兄长与你说的,我就该叮嘱他,让他别告诉你。”
  萧莨的双眉紧蹙着:“为何不能与我说?”
  祝雁停不在意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余毒都清了,没什么大碍,再提起还有什么意思,平白叫你担心。”
  怔然片刻,萧莨将祝雁停拥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喃:“再不会有下次了。”
  “嗯。”
  晌午,怀王府办家宴,那些旁支都过来了,一大家子人,萧莨一一见礼,表现得谦逊得体,叫人挑不出错来。
  怀王府虽只有祝鹤鸣与祝雁停兄弟二人,旁支另分封的郡王却有七八个,都是他们的叔伯,更别提再上一辈分出去的,人着实不少。
  萧莨作为郎婿回门,酒是一定得喝的,陪着那些个叔伯们一人几杯喝下来,已有些醺然,再有人来劝他酒,便被祝雁停给挡下了。
  “他不胜酒力,喝不得那么多,堂兄就饶过他这回吧。”
  来劝酒的是祝雁停的一个堂兄,先头萧莨已陪之喝了一杯,对方犹不肯放过萧莨,祝雁停的神色已有些冷了。
  那人不以为然地一笑:“哪有郎婿回门不喝酒的道理,他不能喝,雁停你替他喝啊?”
  祝雁停勾唇:“我也不喝,我得养身子备孕,堂兄就体谅体谅我吧。”
  对方噎了一瞬,萧莨轻捏祝雁停指节,应道:“我喝吧。”
  不等祝雁停再说,他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倒杯示意。
  如此痛快,反叫劝酒之人不知当说什么好,干笑着一脸讪然地走了。
  祝雁停望向萧莨,皱眉道:“他叫你喝你就喝,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懂拒绝的吗?”
  萧莨轻拍他手背安抚他:“都是你家人,我总不能不给面子,让人觉得我怠慢你。”
  祝雁停无言以对,略一顿,压低声音气道:“谁要你给这种面子,我又不在意他们,我在乎的只有你。”
  萧莨的眼中有倏忽滑过的笑意,再次拍了拍他手背。
  未时末,俩人辞别怀王府众人,上车回府。
  进了车里,祝雁停扶住萧莨,让他靠到自己肩上,握着帕子给他擦脸。
  萧莨捉住他的手,轻喊他:“雁停……”
  “嗯,”祝雁停淡声应道,“醉了?”
  “没有。”
  祝雁停略无奈:“每回醉了都说没有。”
  “雁停,……你不喜欢你家里那些人吗?”
  “不喜欢。”祝雁停答得干脆。
  “为何?”
  祝雁停轻蔑道:“他们算什么家里人,当初我被关,我兄长被打,他们一个帮我们说话的都没有,全都讨好着那位新进门的继王妃。后头我被她下毒,身子越来越差,眼见着就要不行了,兄长实在没法子,只得偷跑去求勤王,勤王是在京的这些宗王里辈分最大的,又是宗事府的宗令,他带着兄长进宫面圣,将怀王府的这些腌臜事告到了御前,陛下派了御医来怀王府,亲下了旨意,我才被从那院子里放出来,我那位继母才终于有了报应,被送去佛堂,与青灯古佛相伴,再后面就病死了。”
  祝雁停哂笑,又道:“这事说来也是一桩宗室丑闻,如此恶妇在亲王府作威作福,我父王竟还纵容着她,连陛下都觉得丢人,差一点就要革去我父王的爵位,被勤王劝着作罢了,当中这些细枝末节实在有损宗室颜面,陛下下了严令不许外传,所以外头人都只知道怀王府闹了出笑话,不清楚其中更多的事情。后头那女人生的儿子落水夭折,那女人病死,我父王被打击得一病不起,没两年就去了,兄长才承袭了王爵。”
  萧莨闭了几闭眼睛,依旧枕在祝雁停肩上,握紧他的手:“……眼见着就要不行了,是何意?”
  祝雁停一怔,发觉自己说错话,赶忙哄他:“没有,当真没事,陛下派了宫中御医来给我看过,后头又有太医一直帮我调养身子,余毒早就清了,我现下就是不能受寒,别的当真没什么,表哥你别担心。”
  萧莨坐直身,望向祝雁停的双眼中似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晦暗难辨,祝雁停犹豫着要再说些什么安慰他,下一瞬便被萧莨拉入怀中,用力揉进身体里。
  萧莨的喉结滚了滚,在他耳畔涩声道:“我为何,没早些认识你……”
  祝雁停低笑:“表哥,你与别人的婚约在娘胎里就定下了,就算当初我当真将你请来府上陪我玩,我们那会儿就相熟了,我喜欢上你,你会为了我悔婚吗?”
  萧莨的呼吸略微粗重了些许,不待他说,祝雁停微微摇头:“表哥不会的,我的表哥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从不会做违背良心之事,我最喜欢你的便是这一点,我们现在认识也挺好,免得从前你为我伤心难过。”
  难以言喻的酸胀情绪在心口沸腾翻滚,萧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低下头,凶狠地覆住祝雁停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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