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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 (白芥子)


  聪王的言语间十分不屑,说罢又迟疑问虞道子:“国师的意思,可是要对他下手?他一直跟随萧莨左右,只怕不好办。”
  “何必这么麻烦,”虞道子不以为然,也没提醒聪王他这话有些大不敬,当年衍朝的盛世皇帝一样委身他人身下,若非如此,又哪来的如今的萧家,“王爷可知,屈烽为何会退兵?”
  聪王不解其意,提到屈烽又不免气恨:“无非是他们许诺了屈烽那厮什么好处罢。”
  “屈烽此人可不是凭着些利益好处就能打动之人,”虞道子淡声道,“王爷应当清楚,当初王爷能拉拢屈烽,是承诺了日后依旧会供奉景瑞皇帝一脉,才得他投效,萧莨那个男妻却能说动他退兵倒戈,王爷可细想过当中缘由?”
  聪王的眉头深蹙起,不待深想,就听虞道子吐出声:“因为他是长历皇帝的亲生子,这就是他能说服屈烽退兵的最大筹码。”
  聪王瞪大双眼,错愕不已:“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长历帝临死前祝鹤鸣亲口说给他听的,我当时就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祝雁停是长历皇帝和皇后的亲生子,与当年夭折了的皇太子是双生子,因怕太后忌惮,出生后就被皇后送去了怀王府抚养。”
  聪王心下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萧莨未必不知道此事,国师觉得我等该如何利用这事?”
  虞道子轻眯起眼:“祝雁停的身份,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任者,一旦他的身世公之于众,萧莨身边那些拥簇者会怎么想?”
  聪王想了想,咬牙道:“必会觉得他的存在威胁到了萧莨,劝萧莨将之除之而后快。”
  “没错,”虞道子一哂,“祝雁停可不是那躲在蜀地的小皇帝,他是长历皇帝和皇后亲生的嫡子,没人比他更有资格坐皇位,萧莨打的算盘是待打下天下后由小皇帝禅位给他,如今出了一个祝雁停,小皇帝真要禅位,岂不是祝雁停更合适?萧莨若想强行改朝换代,只怕堵不住悠悠之口,他的那些手下必不乐见这样的境况,或许还会怀疑祝雁停到底是替萧莨拉拢的屈烽,还是替他自己,我等只要将事情都抖出来,坐看他们起内乱便是。”
  聪王的神色几变,难掩兴奋:“若是萧莨痛快将之杀了呢?”
  “他舍不得,”虞道子轻蔑道,“萧莨此人,可是个难得的痴情种,要不也不会在攻城战中单枪匹马闯去城楼之下救下祝雁停,如今又日日将人带在身边宝贝得不得了,成王就是看不清这一点,还想利用祝雁停对付萧莨,结果反着了他们的道,一旦祝雁停的身世暴露,萧莨的那些手下若是硬逼他除去祝雁停,只会惹他不快,他若执意不肯,他手下那些人想必也会生出不满,如此闹得上下失和,王爷便有了可乘之机。”
  “此计甚好!”聪王抚掌,“……可只凭我等区区几句话,如何叫人信服他就是长历帝的儿子。”
  虞道子阴恻恻道:“长历帝身边有个老太监,在皇帝驾崩后得了恩典回乡养老,如今人就在赣州,如若他手里有一道长历帝给的传位密旨,只因皇帝驾崩时迫于祝鹤鸣淫威不敢拿出来呢?我跟随长历皇帝多年,他有一枚玉玺被我收着无人知道,要伪造一份传位圣旨不是难事,只要这老太监当众拿出圣旨,王爷再暗中推波助澜一番,叫这事流传得全天下皆知,哪怕是假的他也能变成真的。”
  聪王闻言顿时心如鼓跳,如若此计当真能成,萧莨与他那些部下起了嫌隙,不再是一条心,他或许当真就有了反扑的机会,待到日后大事成,管他什么真太子假太子,一并杀了便是!
  想到这层,聪王看向虞道子的目光愈发灼热:“国师高才!待日后成就大业,必与国师共享荣华!”
  虞道子不再多言,目露些许得意之色。
  景州行宫。
  清早起,用早膳时听闻父亲和爹爹要离开两日,留自己一人在行宫,珩儿这小孩当下红了眼睛,泪水涟涟。
  祝雁停有一点心虚,抱着孩子哄:“珩儿你乖,那头危险才不带你去,爹爹和父亲后日就回来了,给你带礼物好么?”
  小孩抬手抹眼泪:“爹爹偏心,父亲也偏心。”
  鸟架上的大嘴巴趁机凑热闹,又蹦又跳扯着嗓子嚷:“偏心!偏心!崽崽可怜!嘎!”
  珩儿闻言立时嚎啕大哭,更是委屈得不行。
  祝雁停猛瞪过去,大嘴巴脖子一缩,扑扇着翅膀溜了。
  祝雁停实在哄不好儿子,无论怎么说,珩儿都只是哭,且越哭越凶。
  萧莨过来,一手按在小孩肩膀上,沉声提醒他:“别哭。”
  珩儿哭得直打嗝,在萧莨目光注视下,当真渐渐止住了哭泣,但依旧满面委屈。
  萧莨将小孩抱起,走去窗边,推开窗,让他看外头。
  难得今日雨势不大,滴滴答答的雨水打着芭蕉,放眼望去,尽是空濛绿意。
  萧莨抱着人在窗边站了许久,珩儿渐渐被窗外景致吸引,萧莨又不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孩点了点头,终于安静下来,乖乖搂着萧莨的脖子,分外听话。
  祝雁停看着他们,心头百般滋味,之前他一直想象不出那几年萧莨到底是如何带孩子的,今日倒终于有些明白了,只是这看着,就叫他又高兴又难过。
  可惜错过的时间,是再回不来了。
  后头珩儿再没吵没闹,只在他们登车时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小声说了一句:“父亲爹爹早些回来,不要忘了珩儿。”
  祝雁停心有不忍,他倒不是故意要撇下儿子,但毕竟是去灾患之地,珩儿这么点大,万一染了病或是遇上危险总归是麻烦,不如将他留在行宫里。
  祝雁停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乖,这两日自己好好念书,后日我们就回来了,珩儿是爹爹和父亲的小宝贝,不会忘了你的。”
  珩儿将信将疑,目光转向萧莨,萧莨微颔首:“嗯。”
  “好,珩儿会听话的!”小孩终于安心了。
  车行了一段,待再看不到小孩的影子,祝雁停才心神不宁地阖上车窗,萧莨正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平静道:“这么担心你就别去了,留下来陪着他就是。”
  祝雁停看向他,萧莨依旧闭着眼,面上无波无澜,他有些拿不准萧莨这话里的意思,实话实说道:“珩儿在行宫里安全得很,你一个人出外我更担心,我跟着去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也比留在行宫里强些,至少我心里踏实。”
  萧莨没再接话,安静一阵,祝雁停想了想,又问他:“你先头跟珩儿说了什么?他怎么就肯听话了?”
  萧莨淡道:“他从小就这样,哭得厉害的时候先让他转移注意力,再跟他讲道理,他才能听进去。”
  祝雁停轻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果然在带孩子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比不了萧莨。
  他也不再说了,净了手,跪坐在矮几前,点香煮茶。
  热气袅袅而升,茶香混着淡淡熏香,在不大的车厢里弥漫。
  祝雁停将煮好的茶递给萧莨,萧莨终于睁开眼,祝雁停将茶杯往前送了送:“你试试。”
  萧莨犹豫接过,啜了一口,又皱着眉搁回矮几上,祝雁停问他:“不喜欢?”
  萧莨丢下句“太淡了”,随手拿起本书。
  祝雁停一叹,从前萧莨就喜欢喝他煮的这茶,但这几个月他早发现萧莨如今只喝浓茶,尤其夜里头疼睡不着的时候,更是一杯一杯地浓茶往下灌,用以提神。
  想到这个,祝雁停没忍住提醒他:“浓茶喝多了也不好,夜里头疼不适,更不该喝那么多茶。”
  萧莨觑他一眼,没说什么,目光又落回手中的书册上。
  祝雁停看他片刻,贴过去小声与他道:“在车里就别看书了,一会儿又头疼了,我陪你下棋好不好?”
  祝雁停贴得太近,萧莨几乎一低眼就能看到他带笑的眼眸,他的嘴角上勾着,唇边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萧莨转开视线,未有接话。
  祝雁停便当他是答应了,取出棋盘来,在矮几上摆开。
  他们刚成婚那会儿,情爱正浓,哪怕只是默不作声地一起下棋几个时辰,都觉万分欢喜,如今时过境迁,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弈一场,却着实不易。
  祝雁停手中捏着棋子,无意识地摩挲,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面前的萧莨。
  见他垂着眼,目光盯着棋盘,却不似在思考棋局,更似心思飘忽,祝雁停笑着提醒他:“表哥,下棋时专心一点呗,别胡思乱想了。”
  萧莨陡然抬眼看向他,眼瞳微缩。
  祝雁停坦然看着萧莨,又喊了一声:“表哥。”
  之前萧莨不让他这么喊,他怕惹萧莨不高兴,也就不喊,可现在他觉着,萧莨或许还是喜欢听他这么叫他的,哪怕萧莨面上再不满,他也不打算改口了。
  安静对视片刻,萧莨垂眸,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下午,车抵江扬县。
  江扬县是离景州较远的一个小县城,县城东北面有一处较大的决口,十数个村落都遭了灾,先头刚开始下雨时萧莨安排当地官员做好预警,这里的县令没当回事,也没将离江岸近的那些村落的百姓转移去高处暂时安置,结果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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