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秋寒说到这里,斜了他一眼,说:“你是不是觉得挺夸张的,我当时也觉得挺夸张的,我想咱们小傅至不至于啊,谈个恋爱分个手,还给搞出心理疾病了。”
唐逸荣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颓败的灰色,他眉头深深皱起,手里那一支被盛秋寒勒令掐掉的烟在他手里被揉捏得不成样子,烟灰簌簌抖落在地,散发出清新且苦涩的气味。
盛秋寒接着说:“后来我是听你说的,两边联想,我才知道你口中的喜欢的人是他,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事。”盛秋寒冷笑一声:“知道以后,我才觉得一点也不夸张,唐逸荣,你都做了什么事儿啊,他欠你的吗?你可真行。”
不说这事,盛秋寒还没有觉得有那么愤怒,说起来了才觉得心绪难平,他气恨地说:“你要不是我朋友,我听说这事儿第一天就是揍你一通。只可惜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咱俩已经是朋友了,我不揍朋友,但我觉得你还是自己想想清楚吧。”
唐逸荣把盛秋寒的嘲讽抛在一旁,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艰难地开口:“那……那他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好好的。在心理医生那儿治了一年,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出门旅行散心,回来的时候总算恢复状态开始好好工作。这些年他一直过得好好的,你觉得你应该打扰他吗?”
是啊,应该打扰他吗?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唐逸荣都会反复问自己,应不应该去打扰傅黎光。知道以后,唐逸荣也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对傅黎光的纠缠,是不是会让傅黎光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但唐逸荣又想起在飞机上颠簸时傅黎光抓住自己手的那一瞬间,他确信傅黎光没有放下自己。因为痛苦,才是刻苦铭心的见证。
盛秋寒观察着唐逸荣的表情,见他表情几变,最终好像下定了决心,于是盛秋寒问他:“怎么,还是放不下,还是决定继续追吗?”
唐逸荣点了点头,说:“嗯。”
盛秋寒笑了,说:“那行,那给你个机会。”他起身走到巧巧的房间门前,把傅黎星喊出来,说:“星星,待会儿让他送你回家吧。”
傅黎星抬眼看了唐逸荣一会儿,吝啬地点了点头。
盛秋寒让傅黎星继续去玩,然后拍拍唐逸荣的肩膀,说:“别想得太美了,不是什么好活儿。”
第41章
盛秋寒和唐逸荣一起在家做了饭,跟两个小孩一起吃完晚饭,然后盛秋寒送傅黎星和唐逸荣上了车。
上车以后盛秋寒扒着唐逸荣的车窗,说:“你自求多福吧。”
唐逸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系上了安全带。他问了傅黎星住在哪里,傅黎星说了个地址,唐逸荣设定了导航往他家里去。
傅黎星一直在打量唐逸荣,唐逸荣任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哥哥有没有经常回家?”
傅黎星摇摇头,说:“他隔一段时间会回家一趟,但除了过年,他不会住在家里。”
“那你哥哥对你好吗?”
“好。”
傅黎星和傅黎光兄弟连心,他感觉傅黎光并不喜欢唐逸荣,跟他关系不好,因此自己和唐逸荣互动的时候也十分克制,出于礼貌他会回答唐逸荣的问题,却一直在尽量不显得太亲密。
唐逸荣觉察到傅黎星的难聊,于是闭上嘴,不再期望从傅黎星那里问出关于傅黎光的话题。
估摸着俩人快到家了,盛秋寒给傅黎光打了个电话,说:“我今天给你爸妈送了份大礼上门,你要不要也查收一下。”
傅黎光莫名其妙,问:“怎么回事?你干什么了?”
盛秋寒跟他卖弄神秘,说:“你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盛秋寒老在傅黎光面前这么装神弄鬼的,傅黎光直觉是又和唐逸荣有关。他连忙下楼开着车就往家赶。
十年的时间,他可以慢慢开导自己放下唐逸荣,不要再活在唐逸荣的阴影里。可他的父母不行,傅黎光的妈妈只要一想起傅黎光刚回家那会儿憔悴支离的可怜样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唐逸荣,十年前她就气得想让唐逸荣失去因傅黎光得到的机会,给傅黎光出气,好歹被傅黎光给拦下来了,现在要是人送到门前,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
唐逸荣开着车,其实已经明白过来盛秋寒为什么要让自己送傅黎星回家,因为盛秋寒想让他见识一下在他把傅黎光害成那副鬼样子以后,傅黎光的父母会怎样对待他迟到十年的悔意。
走到傅黎光家门前,傅黎星准备下车,唐逸荣按住他的手,说:“待会儿,我把车停好,我们一起进去。”
傅黎光家里住着独栋别墅,院子气派又雅致,种着许多花,气味芬芳甜蜜。傅黎光是个很有教养的人,看得出这与他父母的教养品味分不开。
唐逸荣跟在傅黎星身后进了这个院子,因为带了外人,傅黎星站在门前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美貌优雅的中年女人,她和傅黎星傅黎光都有点像,但是比他们更秀气精致,应该就是傅黎光的妈妈。
傅黎星说:“妈妈,我回来了,这是今天送我回来的……嗯……盛哥哥的朋友。”
傅太太闻言看向唐逸荣,唐逸荣说:“阿姨您好,我是唐逸荣。”
一开始傅太太出于下意识的客套,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唐逸荣就是那个让自己咬牙切齿的唐逸荣,她亲切地说:“啊,麻烦你了,还特地跑一趟,我们星星没有给你添麻烦吧,进来喝杯水……”
正在说着,傅太太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停住,再度凌厉地看向唐逸荣,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神色紧张,充满不可置信之感,语气又十分尖锐,吓得傅黎星一抖,唐逸荣拍着傅黎星的肩膀安抚地拍了两下,说:“阿姨,我叫唐逸荣。”
傅太太听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立刻伸手揽过傅黎星,像是恐惧傅黎星染上什么疾病似的说:“你去房间写作业,妈妈没喊你你就不要下楼。”
等傅黎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了,傅太太才扬手给了唐逸荣两个耳光,以一种极度愤怒但强忍克制的语气说:“你滚出去!”
他们原本就站在门口,唐逸荣被傅太太两个耳光打得偏过脸去,他伸手揉了一下,而后退了一步,快要站在台阶边缘了。他说:“阿姨,有什么事可以进门说吗?”
傅太太目眦欲裂,质问他:“进门?你配进我们家门吗?”
傅家的院子有一排围栏,黑漆围栏上攀爬着茂盛的爬山虎,但旺盛的藤蔓并不能完全阻隔视线,只要路上有人经过,扭头一看就能看到门前的动静。
傅黎光的妈妈一直是精致的阔太,在家里喝茶也打扮得一丝不苟,能让她抛弃形象在家门口大发雷霆,可见对唐逸荣的痛恨与厌恶已经无法忍耐。
两人在门前耗了太久,终于傅黎光的爸爸也被惊动了,他慢吞吞走到门前,说:“谁来了?怎么也不进门?”
他走到门前,傅太太已经收回方才的愤怒,她强压怒火,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这是唐逸荣。”
很显然傅先生对这个名字要比傅太太更熟悉,他原本和气的面孔瞬间就变得僵硬,盯着唐逸荣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进来说话吧。”
唐逸荣跟着傅黎光的父母进了门,傅黎光的爸爸说:“坐吧。”
三人相对,却没人先开口,傅黎光父母的脸色都很难看,最后还是傅黎光的爸爸先开口,却是问傅太太:“你刚才动手了?怎么说也不该动手,去拿两个冰袋敷一下吧。”
傅太太起身拿了两个冰袋回来,递给唐逸荣,唐逸荣低声说:“谢谢阿姨。”
傅太太冷哼一声,说:“你也不用在我们面前做小伏低,扮什么可怜相,你对小黎做了什么事我们都清楚,只是没想到你会自己找上门,可真是了不起。”
傅先生安抚地拍拍她,让她冷静一下,整理好情绪。傅先生轻咳一声,说:“一直听说你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那我问你几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吧。”
唐逸荣连忙坐好,说:“您问吧。”
“我听说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小黎的叔叔还去慰问了,你爸爸是怎么去世的?方便给我们说说吗?”
唐逸荣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他显然呆滞了一下,然后才说:“突发脑出血,没抢救过来,很快就去世了。当时医生建议做手术,小黎看我缺钱,所以去找傅处帮忙,傅处送了捐款,但我没收。”
“为什么不收呢?钱款即便不多,也可以解燃眉之急吧。”傅黎光的爸爸问。
第二个问题依然和傅黎光无关,唐逸荣不明就里,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太多人情,我还不起。”
傅黎光的爸爸点点头,又接着问:“那后来小黎介绍你去他叔叔那里工作,工作不顺心吗?有没有人因为你是空降的缘故欺辱你?或者说是小黎的叔叔对你怎么样了?”
唐逸荣终于猜到傅黎光的爸爸为什么会问他这些问题,恐怕他们还残存一丝期望,就是傅黎光不是自己选定的猎物,而是有理由有苦衷的伤害,如果这样,至少会让心里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