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屁……整个人都不好了。”王世明悲伤地看向肖涵,“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燕老大就能够考第一?而我就要考倒数第一?”
卿尚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转过头望着燕玑。
这个时候,燕玑也回过头。
刹那间的语言交汇似乎让他们明白了什么。
“您,也,回,来,了?”
燕玑:“……你听我解释——”
云外突如其来的一声吼。
“燕十三!你马上来办公室给我解释一下你的成绩问题!”
燕玑从来都没有想过,除了自己之外,他的卿卿竟然也回来了。
他们、他们一起回来了。
虽然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尴尬得脸燥,但是燕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激动——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单纯的卿尚德,而是他的卿卿。
卿尚德能够从燕玑逗小孩似的“骗局”里走出来,他燕玑也同样可以。
“啊!”
又是一声惨叫。
燕玑微微皱眉回头,就看见李青蓝咬着自己的衣领子,死死地盯着第一年生榜首的那个名字,何其悲哀莫过于心死。
卿尚德:“……”
糟糕。
燕玑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微微一笑,朝着卿尚德努了努嘴:“啊……卿,榜,首?”
路过的许洵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大红的窗口,几不可察地被噎了一下,紧接着又扫了一眼卿尚德,“呵呵”两声,弹了弹自己衣袖上的灰尘,默默地转身离开,不带走一丝云彩。
“乓。”
一个玻璃杯就这么摔碎在了燕玑的跟前,玻璃渣子溅起足有三尺高,差点砸到燕玑的身体。
卿尚德这个时候终于跟燕玑达成了共识。
他们对视了一眼——徐教头恐怕因为燕玑的事情而暴怒了——废话!那个做老师的会因为自己为学生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结果突然有一天发现那个学生家里有矿根本就不需要他的鞠躬尽瘁而感到高兴啊?
更何况,燕玑做得还远远不止这些呢。
燕玑:“……我有一个好的建议。”
卿尚德:“很巧,我的建议跟您一样——燕,哥,哥。”
“那……”
卿尚德没有让燕玑把话给说完,拉起他的手,就往外头跑。
暴怒的不仅仅是徐教头,还有一直以来将燕玑视为朽木的冯塾师。
第十三章 铁马冰河(上)
燕玑竟然考了个文课榜首,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南府自有一套保证考核公正的法子,文课考核的过程里谁也不知道自己判的卷子究竟是谁写的。原本塾师们还在奇怪这一次怎么没有见到燕玑那张特立独行的文课卷,结果燕玑的王八也不画了、猪头也不描了、小鸡啄米也不涂了——他直接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华章,有理有据,据理力争,旁征博引——让人很难相信这竟然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能够写出来的东西 。
还是冯塾师特意提点的满分。
他觉得这应该是叶谋人进步了。
谁他娘的能想到,叶谋人这一进步就直接进步成了燕玑啊?!
一口气开罪了文课武课的两大巨头,燕玑也着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燕玑抓着卿尚德的手,被他滚烫的掌心紧握着,微微有些发湿,心尖都在战栗。
【我愿与你重逢于太平盛世。】
这一句话的重点不是“太平盛世”,而是“愿与你重逢”。
倘若这人世间没有一个“太平盛世”来让我们重逢,那就去造一个。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哪怕是一千年呢——终究会迎来重逢的那一天——沐浴没有阴霾的阳光,轻嗅道旁盛开的丁香,对你说:好久不见。
卿尚德拉着燕玑的手一口气从南府内跑到了南府外人来人往的百宝街上,他不肯放手,燕玑就让他这么拉着。
没有人先开口。
都怕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后,天也黑透了,满天的繁星敌不过人间街市的温暖明灯,只剩下面摊之类的地方还在散发着氤氲的热气,很祥和的静谧。
至少在这一刻里,徐教头跟冯塾师乃至于南府跟整个风雨飘摇的大周都无法影响到他们两人。
“我见过火树银花不夜滩那万家灯火照透的琉璃长河,我见过朱门碧瓦老燕城绝美倾城无处在寻的情意千重,我见过朔北塞外兵临关下一夜摧就的万里封红,我见过江南溪桥涧里三尺雪花也埋不没的石上绿苔……可是——我阅尽人间极景,到头来真正想见的……却唯卿一人而已。”燕玑抬起头如是道。
卿尚德望着燕玑令人陌生的年轻眉眼,脑海中拂过多年铁血无可磨灭的沙场:有冰河千尺的呵气成冰,也有灼灼烈日下瞬息焦枯的细水醴泉……耳畔是风嘶沙吼,不见天日的惶惶之境……
然而,无论手中紧握的杀器究竟有多么的冰冷,只要卿尚德想,他的心底就有一个燕玑——在哭,在闹,在笑,在指点江山,在洗手作羹汤。
他莞尔一笑,到底是长叹一口气,还了燕玑一句:“好巧,我也一样。”
前路微茫。
风雨飘摇。
但这一刹,即是永恒。
“等等。”
燕玑忽然间打断了两个人之间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情意绵长,他抬起头望着面前南府的一侧高高的围墙,道:“那里是不是被人踹掉了一片棱刺?”
卿尚德:“……”
这话题是不是也有些变化得太快了?
可惜燕玑并不能听见卿尚德心里的声音,他不仅听不见卿尚德心里的声音,他还把自己微不足道的发现当成了了不得的事情分享给了对方,格外期待着卿尚德能够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卿尚德毕竟不是一个真的少年郎,他几乎是眨眼就领会了燕玑的意思。
眼前的这一片墙已经快要到了尽头了,深巷之中人迹罕至,很少有人知道墙的那一边就是南府的女营宿舍楼。
卿尚德知道这种隐秘的事情,是因为在他接手南府学生会的时候,女营出了一场不能外传的事故,原本就零落不堪的女营终究是不敌历史惯性的撕扯,最终化为了一抔令后人感慨万千的黄土。
而燕玑——
卿尚德:“……”
燕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除非他爬过这堵高墙啊!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燕玑要爬这堵高墙?!
这种问题不能深想,越想越乱,越乱越想,最后就是乱想一气,活活把自己给气死。
燕玑:“……”
怎么气氛突然凝重?
他做错了什么吗?
燕玑咂摸了一下,愣是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劲的,当即拍了拍卿尚德的肩膀,对他道:“我进去瞧瞧。你……”
“我跟你一起。”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卿尚德却偏偏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很艰难。
燕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南府遇见赵三路,就像赵三路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胆敢来爬女营的墙。
卿尚德刚刚落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一抬头就看见燕玑在跟一个小少年对峙。
那少年穿着一身黑,活脱脱的一只乌鸦,眼睛小,但看起来并不难看,反而有几分难以言明的俊朗。
卿尚德:“……”
这不是——赵三路么?
少年仿佛一只收到惊吓的小松鼠,瞪着眼睛,调头就往高墙之上疯狂地攀爬,试图逃离。
然而,燕玑跟卿尚德的动作比少年的动作要更加熟练与利落,瞬间就默契地包抄了上去,一把按住赵三路的肩膀硬生生地把他给拖下了墙。
杨红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团玄青头绳,绳里掺杂了些许银丝,看起来煞是好看。
燕玑伸出手试图拍拍赵三路的小脸蛋儿,却被卿尚德面不改色地钳主了手腕。
“你在这里做什么?”卿尚德没有给燕玑开口发问的机会,反而盯着赵三路在等他的回答。
“我……”
赵三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却偏偏生了一张娃娃脸的杨红缨就冲了过来,她二话没说地抱住了燕玑的胳膊,冲着他低声下气地道:“哎——好哥哥!燕哥哥!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他给我顺道带个头绳呢……”
燕玑看向杨红缨堪堪齐耳的短发。
卿尚德却在盯着燕玑。
燕——哥,哥?
“你觉得你有这个必要吗?”燕玑微微一笑。
杨红缨忙不迭地摇头,两颊鼓气,活像一只腮帮子里夹橡果的小松鼠似的。
“哪里啊!我的好哥哥哎!我这不是……”
她忽然间收住了声,视线飘向地下,神态十分的踌躇。
来找杨红缨的女营小伙伴们恰好从院子的外头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严阵以待的燕玑跟卿尚德,还有仿佛被捉奸在床垂头丧气的杨红缨与赵三路。
她们都懵了。
这——这什么情况?
燕玑扫了眼,见她们似乎对此并不知情,便招了招手,冲着他们道:“里边儿去,没你们什么事,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