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样子看上去足够无辜,也足够惊慌失措,足以让所有人冷静下来好好安抚他——但是他,博格,今天已经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不过是一只不会叫的狗,却会狠狠地咬人,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博格低声咆哮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不然你等着,看看有没有……”
“啊!!!”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对吵架的主厨和学徒所吸引,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伙计,饶有兴趣地转头望去,然后认出是那个在老员工中风评并不算好的博格先生。
新晋的主厨学徒乔似乎被这一切吓懵了,半句话都没有说,木楞楞地僵在原地,看着博格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然后挥起手臂——
乔的室友扔下了手中的肉想要扑过去救援,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是一只老鼠!
摩根饭店三百年没出现过的老鼠!
它像一片迅猛的海风,又像一道令人措手不及的闪电,随着领班匆匆从外边进来,惊讶地想要调节主厨和助手之间矛盾的脚步,一路从外厅众人眼皮子底下,绕过多道防线,正式进入后厨!
有人尖叫起来!!!
它穿过一双双底跟高低不一的皮鞋,人类从它身上尖叫着跳起!爬过光滑整洁的大理石地面,胡须耸动,横冲直撞;员工们尖叫着试图从它背上一跃而过,却因为它一头冲进新进的水果堆里,恨不得拽住它的尾巴把它拉出来!
“领班!领班!老鼠!有老鼠啊!!!”
“快!!!老鼠药!不行,笼子!拖鞋!”
“有没有苍蝇拍?!”
“我要用高跟鞋砸死它!”
雪白的东方陶瓷餐具被不速之客拖出来,砸成黑色地面上点点细碎的梅花;它扭动肥硕的身躯,很好,说不定是找到了下一处足够它一展雄风的领域;它冲了过来!它撞上餐车,推餐车的前台姑娘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几乎要立即休克当地!
刚做好的餐车被‘小石子’撞了立柱,一下东倒西歪,离它最近的博格没有防备,餐车上刚出锅装盘的汤羹打着旋,一股脑倒在他身上、围裙上!就连擦得光洁的皮鞋也散发了一股子粘稠淀粉的气息!
“啊!!!”他也跟着尖叫起来!
什么乔?什么被人殴打?现在都没有一只老鼠带给他的耻辱更大!
那是他亲自做的、最得意地一道汤!
就这样毁在了毛茸茸长着胡须的畜生身上!那只畜生!
然而没人能打的到它!
它四肢短小然而精悍,在地面上摆动时甚至只能看见残影,员工拿来种种逮老鼠的工具,无一例外被躲了过去!老鼠笼不成作用,当畜生学会光天化日为非作歹时,没人能制止得了它!
“救命啊啊啊啊!!!”
它不再满足于在地面上跑动!它要展翅高飞,它要进入新的起点!
它冲上了后厨做菜的料理台!
所有的员工和过街苍蝇一般,无头无脑地到处乱窜,时不时有人撞在一起,胆小的女员工早就躲到了员工更衣室,而男员工却不能和姑娘们一番做派,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毛茸茸的生物一路爬过料理台,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林轻扬也看傻了!
摩根饭店最注重卫生——或者说罗萨堡的大饭店都很注重卫生。
他在这里工作了三个星期,连只蟑螂都没有看见过,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员工自己也小心翼翼地保持这后厨的干净整洁(虽然一忙起来干净就不存在了)。
但是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一只老鼠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的时候我想起了料理鼠王【沉思
第24章 chapter.24
手旁煎着三文鱼的锅仍然冒着油烟,黄油柔软的油脂香气和鲜嫩鱼肉缠绵混合,它应该不会吸引啮齿类生物,道理都是这么说的……
不!老鼠也喜欢油腻腻的食物!
它冲了过来!
林轻扬心头一跳,差别憋不住嗓子眼里的尖叫,他急匆匆后退,正好撞到博格身上,博格正忙着清理身上的汤渍,没想到这个时候不长眼的小子撞了上来!
可是不是教训他的时候!那只老鼠直直冲来,正对着他!
博格转身就想跑,然而泼了一地汤的地面异常之滑腻,歪东倒西的餐车下车轮随着惯性慢慢向前滑,博格没注意到满地汤水,他眼里只有那只老鼠!
他踩在了汤水上!
很好,我们能看见!他的皮鞋承受不住过于细微的摩擦力!
他摔了!
他躺在地上正要挣扎地爬起来时,那辆餐车冲着他的脸轧了过来!一旦碰上,说不定就是个餐车形状的窟窿!
林轻扬手边的锅一阵晃动,金黄的鱼肉从锅的这一头晃到那一头,油脂滋滋,整个料理台似乎都要被老鼠掀翻在地,那口锅终于承受不住倾斜的压力,莫名旋转,锅柄扫过料理台上的刀架,刀架剧烈晃荡起来!
它仍然在晃!幅度越来越大!
林轻扬来不及扑过去抢救,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眼睁睁的看着几柄刀从刀架上滑下来,狠狠地刺进坐在地上博格的手背上!
一瞬间,鲜血飞溅,林轻扬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眼睛,他能从手指缝间看到,有鲜艳颜色自地砖上蔓延开来,人类的哀叫和悲哀也一同扩散开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老鼠不见了踪影,似乎重新消失在了大门后面,员工们才松了口气,纷纷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收拾残局,他们一回头,便看见主厨博格坐在地上,满头冷汗,近乎昏厥。
“啊!血……”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林轻扬怔怔地把遮眼睛的手放下来,后退一步,撞到料理台上。
他看见博格的手被刀刺伤,几乎挑开了一个大口子,斜斜地切开来,划伤了三根手指和手背,似乎能看见血管下阴森森的白骨。这样的伤势,就算好了,也不能在短期内拎起锅铲端起锅,如果更重一点的话,说不定连稍微精细些的活都做不了。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而近传来,博格被众人扶起来,他的皮鞋掉了一只,腿也被餐车撞伤,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却后显得有些油腻的汤羹粘稠气息,十分狼狈。
有人迅速跑过来,给他做了一个急救,终于没有血沿着主厨制服的缝合线往下淌了。
走过林轻扬身边时,博格稍微恢复一些意识,他微微歪过头,声音嘶嘶:
“你等着。”
林轻扬站在原地,茫然地放下油煎锅铲,直到室友走过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还好吗?”
他往林轻扬嘴里塞了个巧克力,林轻扬默不作声地闭嘴咀嚼了一会儿,点点头。
室友拉他到旁边的休息区长椅上坐下,此时的后厨员工们重新恢复工作状态,井井有条地将混乱恢复成最刚开始的模样,每一个路过他们身边的员工,都会向林轻扬投来一个眼神,但谁也没有说什么。
林轻扬沮丧地垂着脑袋:“这场混乱不是我引起的。”
室友安慰他:“当然不是你,你一个人类,怎么和老鼠做交易?这件事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但是博格受伤了。”
“他……”室友突然卡壳,他也看见之前林轻扬和博格吵架,其实周围所有人都在偷偷关注他们那边的动静,但是没人上前插手——博格毕竟是一位不可或缺的主厨,一旦得罪了他,接下来的工作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林轻扬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他勉强打起精神来:“他知道我昨天没去枫叶大道,估计也能猜出来我和助手先生合作坑他。”
室友挠了挠脑袋,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等博格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林轻扬,他不然选择离开这里,重新找一份工作,或者忍气吞声,乖乖受着以后所有的艰难……
不。
“对不起莫里斯给的这份工作,”林轻扬在心里想着,站起来,往料理台走,“就算要走,我也得先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工资还没结呢。”
他回过头,对室友眨眨眼睛。
室友叹气。
下班时间,他前往老板办公室,向老板说明了需要离职的想法,老板给了一份离职申请表格,撑着下巴看林轻扬趴在桌子上填写。
老板对这位虽然是塞进来,但工作态度很认真的男孩还颇有好感
他忍不住劝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走,博格我知道,他永远有一些改不掉的坏毛病,上一个就是被这么气跑了的……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可以安排你去前台,这样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了,”林轻扬合上笔盖,歉意地笑了笑,“也许命中注定我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室友送他离开,从宿舍一直送到街区大门口。
林轻扬背着他的黑包,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他的东西仍然就这么多,几身衣服,银行卡和一点小额现金,老旧的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露出新买的一副白色耳机的一角。
“那你接下来去哪里?”室友问道。
他在只言片语中意识到林轻扬的处境,但不知道该怎么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