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殿英心里酸溜溜的,有些嫉妒:“还没有资格吧?”
余至瑶第次发现何殿英话如此气人:“知道资格不够,所以试试而已,没抱成功的希望!”
何殿英知道他如今经营得法,那两家工厂自不必提,俱乐部和饭店也都是日进斗金,和舞台新近装潢番,富丽堂皇,越发勾人。何殿英感觉自己是扶植只老虎,刚刚当家不过三年,就抖起威风,越过自己!
看着如今志满意得的余至瑶,谁还能想到三年前他的倒霉德行——游魂似的晃着个大个子,神情与举止都鬼祟阴森,是饱受虐待、快要变态的模样。是谁把他捞出苦海?是自己啊!
晃肩膀甩开余至瑶的手臂,他张脸白的发青:“二爷,差不多就行!看不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告诉,王五爷身边那四大金刚可是跑俩,当心那二位哪回来找报仇!老老实实在家闷声发大财得,还NND当什么主席?有那资历吗?有那声望吗?”
余至瑶后退步,脚把何殿英蹬到游泳池里去。
池畔倒扣着只小船,船旁放着两只小桨。余至瑶弯腰抄起根木桨,戳打着何殿英不让他上岸。何殿英站在齐腰深的浅水中,气的要死,高声怒吼:“二爷,要疯啊?!”
余至瑶立刻反问:“疯什么?有那资历吗?有那声望吗?”
何殿英看准前方,把抓住木桨奋力向下拽,余至瑶站立不稳,“扑通”声也落水。回两人全变成落汤鸡,气冲冲的对视片刻,然而“扑哧”声,却又起笑。
“是疯……”余至瑶低声道:“气好,又来,心里高兴,所以就……”
何殿英抬手拍他的脸:“知道是在跟闹着玩。笑笑,十年少,挺好。
然后两个人个拉扯个,连滚带爬的上岸去。
闹过场后,何殿英告辞离去。两人团和气的分开,随即开始各自犯起嘀咕。
余至瑶当晚就跑去金公馆,陪着金茂生打宿麻将。起商会选举的事情,金茂生也认为余至瑶可以“试试”,就算事情不成,在理事会中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何殿英独自坐在家中,想象着余至瑶如果当选商会主席,自己能够得到何等好处——不好,他们的确是互相爱,然而又互相不信任。
何殿英甚至隐隐的后悔,后悔自己三年前不该掺和余家那些烂事。余朝政活着的时候,自己在余至瑶面前,简直就像救世主样。那时若是把心横下狠手,余至瑶现在大概早被自己干老实。
“失误。”何殿英捶胸顿足,在心中暗暗自责慨叹:“失误啊!”
个月过去,余至瑶并没有向金茂生转达何殿英的美意;而他自己也在选举前失去参选资格,因为年纪不满三十,有违《商会法》之规定。
提出反对意见的几名委员,全和何殿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余至瑶知道何殿英是要极力维持双方力量的平衡,旦失衡,恐怕出事。不过余至瑶现在正是帆风顺的往高处走,怎能容忍旁人拖他的后腿?
他没有去找何殿英理论,不过偷偷的使个挑拨离间的计策,激的金茂生放出话去,从此要与小薄荷势不两立。
何殿英也没言语。如此又过大半个月,忽有消息传出,却是何殿英入青帮。
何殿英的确是入青帮,本命师是个老日本人。
日本人名叫森园真人,年轻时是个浪人,现在老,浪不起来,倒是变成名温文尔雅的老者。何殿英忘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反正知道他不但是个中国通,而且在中国朋友遍下,仿佛还从事过些特务活动。
何殿英当初想要联络金茂生,为的就是加入青帮,打起下来能更有个依靠;金茂生那边给脸不要脸,那他索性就另攀高枝。再论起辈分来,森园真人乃是青帮中的“通”字辈,辈分还不很低。对着他个头磕下去,也算值得。
森园真人在日租界过着隐士生活,空有辈分,全无实力,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识货,肯拜自己为师。他挺高兴,张张罗罗的又找几个中国的师兄弟,筹备番之后选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就在森园公馆附近的小庙里举行仪式。
森园真人是位善解人意的老者,明吃过早饭之后,他便给予何殿英收徒弟的权力。何殿英孝敬他尊小金佛,顺带着借走青帮诸祖师们的牌位。兴冲冲的回到家中,他先把自己那帮手下喽啰全部收成徒弟了。
从此以后,金茂生在法租界开香堂,何殿英在英租界开香堂,竟是有对立之势,金茂生又不出什么,因为何殿英的确真是青帮弟子。
在商会新主席的就职典礼上,余至瑶看到意气风发的何殿英。
“风水轮流转”句话,果然不假。余至瑶佩服何殿英扭转乾坤的本事——也亏他想得出来,人家拜师父都是选那有权有势的,以便得到庇护;而他反其道而行之,居然也行得通。
典礼过后又有舞会,何殿英直用眼角余光瞄着余至瑶,时便是快步赶上来,低声问道:“没看见站在那儿吗?怎么不打招呼?”
余至瑶停下脚步转向他,面无表情的微微躬:“何老板,好。”
何殿英笑着挑眉毛:“别跟扯屁!告诉,那把戏全知道。从今往后给老实。”
余至瑶抬起头,对着他叹口气。
余至瑶很不喜欢眼前个咄咄逼人的小薄荷。小薄荷凶恶起来,就不那么有趣可爱。
况且何殿英的门徒多过,也让他感到不安。双方之间的矛盾其实直都没有得到化解,是合作,然而根本无法合作,因为都是野心勃勃。等到何殿英把势力壮大到定程度,余至瑶几乎可以猜出自己的下场。
当晚上,余至瑶回到家中,进哑巴的卧室。
哑巴依靠着床头半躺半坐,正在自得其乐的折纸鹤。忽见余至瑶来,他掀开棉被就要下床,然而却被余至瑶按住手。
“今在商会见到他,忽然觉得他很讨厌!”余至瑶坐在床边,喃喃的道:“他是面前最大的块绊脚石,踢也踢不开,挪也挪不走。如果换成别人,早就——”
哑巴垂下眼帘,看着他压在自己手上的右手,感觉余至瑶好像渐渐不那么反感自己。
余至瑶把话继续下去,的心怀叵测、咬牙切齿:“早就杀他!”
哑巴头,随即将只小小的白色纸鹤放在余至瑶的手背上。
余至瑶没有留意纸鹤:“可对他总是下不去手……简直都舍不得碰他!”
哑巴看他眼,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第38章 崩溃 …
上海来的货船停在三井码头,因为没能在何老板那里疏通清楚,所以满船的货物硬是卸不下来。最后船上经理也火,调转方向开往英租界太古码头。
码头附近皆是脚行,脚行里面便是脚夫。脚行的老板不发话,货船轻则无人卸货,重则不许靠岸。太古码头的脚行老板,人称秦八爷,本来也是独当面的人物,可是英租界如今出何殿英和余至瑶两位后起之秀,他就日益变得没权没势,是码头上的大把头,然而想要做到唯独尊,也是不能够的。
三井码头开过来的货船,照理来讲,他是不敢接的,因为中间横着何老板;可不接又不行,因为余二爷不知怎的和货船经理联系上——船是上海易老板的船,上面装着全是印度烟土,耽搁不起。经理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但是经理有经理的规矩,不认何殿英那套!
余至瑶亲自去趟脚行,对秦八爷道:“卸的货,出事情担着。要是不卸,那就去找别人卸。”
秦八爷苦笑着摆手:“别,别,您派的人要是到码头,将来还能走吗?不是不识时务,您要是能担得住责任,那就卸,还能挣笔不是?”
秦八爷到做到,真就卸三船的烟土。卸过之后他越想越是后怕,简直不敢再见何殿英。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躲在脚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殿英不劳他架,主动登门来。
时气已经很热,何殿英穿着短袖衬衫,露出白皙的半截手臂,走起路来甩甩,是个十分带劲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站在秦八爷面前,他单手插进裤兜里:“怎么着老秦?余二爷的话是话,的话就他妈是放屁,对不对?”
秦八爷叹息声:“何老板,恕句得罪的话,几船货,是可卸可不卸,自己完全没意见。可现在夹在您和余二爷之间,卸也得罪人,不卸也得罪人。您心里难不难?那余二爷都找上的门来,何老板不让卸,余二爷力逼着卸,还他负切责任,要是不卸,他就另派人过来——怎么办?只好卸啊!”
何殿英挑眉毛:“他要负切责任?”
秦八爷战战兢兢的唉声叹气:“何老板,余二爷的的确确是么的。不敢在上面撒谎。”
何殿英头笑:“好,好,只要有人负责,那就好办。”
然后他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道:“把脚行给砸!”
何殿英把脚行砸个稀巴烂,然而并没有立刻去找余至瑶的晦气。太太平平的过半个多月,他忽然把电话打去余公馆:“宝贝儿,干什么呢?”
余至瑶拧着眉毛咧嘴:“话不要么肉麻!”
何殿英笑声,油腔滑调的继续问:“的二爷宝贝儿啊,怎么直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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