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没说是自己先动的手。
“那你以后怎么办?”戴豫收拾了齐衡的杯具,问道。
“什么以后?”
“去国外以前,”戴豫顿了顿,“你怎么过?”
齐衡半晌不说话,戴豫意识到事情不妙,果然,齐衡的眼神已经往自己身上瞟了。
“别看我,”戴豫连忙摆手,“我这就一张床。”
齐衡刚想说咱俩不睡一张床你还想怎样,刚要开口才想到戴豫跟自己并不是那种金主和情人的关系。相反,自己还要死皮赖脸求着人家收留自己。齐衡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把那些龌龊的思想收一收,便从善如流地说:“沙发就行。”
齐衡在戴豫家住了一个月,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渐渐熟稔,齐衡觉得这种小康人民的生活似乎也还不错,虽然比较之下还是以前那种挥金如土的富豪生活更惬意,但住习惯了之后,也有些不舍的情绪,胡彤的早饭越来越合胃口,戴豫的琴声越来越好听,闭眼就能哼出一段,穆素楠叽叽喳喳跑前跑后也没那么烦人。
一个月后,到了要走的时候了。机场门口,齐衡往戴豫口袋里塞了一张欠条:“给你打了五千块钱的欠条,还有一个人情在里面。”
戴豫笑着想拒绝:“一个月你住酒店也用不了五千呢。”
齐衡也笑了,笑的同时鼻尖还有些发酸:“这五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呢,酒店可不允许我欠这么长时间。”
“走了,”齐衡挥挥手,“别送了,回去吧。”
到了莫斯科,齐衡步行去了在国内租好的房子,四十平方米的一间屋,厨房厕所客厅卧室挤在一块不分你我,一层楼上有八户,住的都是些揣着梦想但没什么作为的人。
齐衡捡了块抹布冲干净,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这才平摊开行李箱把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齐衡一边往壁橱里挂衣服,一边用目光打量着这件小房子。齐衡在国内也不是什么富二代,为了把公司开起来,前期节约一切开支,地下室也不是没住过。只是有句老话叫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有钱了之后住惯了大别墅,一夜之间又回到出租屋了,齐衡心里也是怨气很大。
可怨气大也没办法,齐衡悲哀地想,谁让他流年不利,碰上个李老板这样只认钱不认主的人呢。
一等安顿下来,齐衡就开始拿着一堆材料东跑西跑,今天去这个局明天去那个所。他之所以选择来俄罗斯这边,是因为他原来的公司和这边有过生意,认识几个老板。这下子齐衡脸皮也不要了,死命抱着老板的大腿,借各种机会认识生意伙伴。
一年后。
齐衡在一个灰蒙蒙的午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那位?”齐衡把电话夹在颈窝里,手下翻着文件。
“喂?齐衡......”电话那头虚弱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跨过几千公里,传到齐衡耳边。
齐衡愣了几秒,霎时反应过来:“戴豫?!”
“齐衡,”戴豫像是笑了,声音沙沙的,“最近怎么样?”
齐衡顿时心惊胆战起来,没有回答戴豫的寒暄,声音渐渐沉下来,直接了当地问:“戴豫,你怎么了?”
“那张欠条,”戴豫一句话喘了好几次,“还有个人情没还。”
“胡彤和素楠,”戴豫做着最后的嘱托,“麻烦你帮衬着点......”
齐衡推掉了一场会议,连夜赶回了国。
戴豫下葬那天下雨了,少雨的北方城市沉着天,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天一夜。
两年后。
“合作愉快,”齐衡伸手和对方握了握,体贴地把衣架上的大衣递过去,用半生不熟的俄语说:“其实我也有俄罗斯血统的,”说着指指自己发蓝的瞳孔,笑道:“我母亲是俄罗斯人。”
说完,齐衡在心里默默作辑:“妈我不是故意说你的啊,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齐衡一直坚信,商场上有非常有效的两招虚把式,一是拍马屁,二是套近乎。抛开你这个人的头脑和阅历不说,这两样是最先体现出你态度的地方。
因此齐衡床头的柜子里,摆了整整齐齐七八盒湖蓝色美瞳。
这招果然很受用,俄罗斯大老板对这位在中国创业失败,不幸只好回到这边的半个“同胞”多了几分同情和照顾。
饭局是约在中午,齐衡走出饭店时,朦朦胧胧的太阳还挂在天上,不强的阳光依然刺的他眼睛有些发涩。
齐衡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眼皮,感觉美瞳好像滑了一下,立马吓得不敢动了,只好快速眨眼缓解不适感。
大好时光不能浪费,齐衡心里盘算着,拔脚往人才市场走去。
齐衡苦苦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人才市场,一推开门进去,挤挤攘攘的人群和摊位像是清晨的菜市场。齐衡挑着眉环顾四周,见那些摊位前人头攒动的公司都摆着立牌或是横幅简介,自己却两手空空,便问工作人员借了张白纸和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几笔在纸上写了公司名字和招人的职位,盘腿坐在瓷砖地上,白纸就横在自己腿前。
公司经过三年的时间已经开起来了,这次来齐衡想招个有技术的,能帮他把公司做出口碑的。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个男孩子蹲在了齐衡面前,从包里抽出一份资料搁在齐衡膝头,怯怯地用俄语说:“您好。”
齐衡抬眼看去,男孩是副中国人面孔,便直接用汉语问:“中国人?”
陆窥江拍拍身上的雪渍,点点头,说:“您好,我叫Dennis。”
齐衡心里渐渐觉得有趣起来。他指指自己身前的白纸:“听过我们公司么?”
陆窥江老实的摇摇头:“我才到这边没有一个月。”
“这样啊,”齐衡翻了翻陆窥江的简历,立马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摊位这么不正经,这个小伙子也过来递简历。
“没有相关工作经验,”齐衡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地指出陆窥江的不足,“完完全全的新人一个。”
陆窥江也不着急:“您可以先试用我三个月。”
齐衡虚空伸出手指点点:“新人还不会说好话。”
陆窥江抿起嘴唇:“试用期可以不要工资。”
齐衡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试用期不要工资,手在地上一撑站起身来,把白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大衣里面:“下周一来报道,三个月试用期,没工资。”
三个月一过,齐衡知道自己这是挖到宝了。
从好坏参半的人才市场一挑就挑着个人才,齐衡心里当然高兴,特意联系人做了块鎏金标语“我们总会崭露头角”,明晃晃的一大块挂在一进门口的墙上,看的众人是一阵发懵。
日子不能一直好过。在谈了两笔大交易后,齐衡要飞回国一趟——戴豫的忌日要到了。
碍于这边的工作原因,齐衡就回国待了一天,时差都还没倒,接着又回了俄罗斯。
凌晨,一场视频会议结束,陆窥江正坐在长桌旁边翻看着文件,齐衡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肩膀,起身去酒柜里拎了一瓶洋酒,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的喝。
陆窥江抬头看了看,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
“Dennis,”最终还是齐衡一人寂寞的忍受不了,主动开口唤了一句,“别看文件了,来一块喝点。”
陆窥江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文件走了过来:“我不喝酒,”接着摇了摇杯子里的苦咖啡,“用这个代酒。”
“你那个比酒还难喝,”齐衡露出醉醺醺的浅笑,磕磕绊绊地说。
陆窥江低下头没说话。
“你跟一个人真像,”齐衡喝了口酒,突然开口道,“那人低下头弹琴的时候,真像。”
陆窥江稍微偏了偏头:“是么?”
齐衡使劲点点头:“那是我一个兄弟,名字还挺像个女娇娥,叫戴豫。”
陆窥江的脖颈一下子僵硬起来:“戴豫?”
“你说他叫戴豫?”陆窥江猛地掰住齐衡的肩膀,“哪个戴?哪个豫?”
齐衡眉心一跳,手比划了比划:“挺麻烦的俩字,是个弹吉他唱歌的,台湾人,长得还挺帅。”说完才意识到陆窥江激动的神情:“你认识?”
陆窥江身子重重地靠在沙发里,露出苦涩的笑容:“认识。”
还没等齐衡反应过来,陆窥江哑着嗓子说:“前几天,是他的忌日吧?”
齐衡屏住呼吸,心脏里像是被灌满了水,半晌才颤抖着吐出一个音节:“是。”
“戴大哥...”陆窥江叹了口气,抿了一口咖啡,“他的...家人,都还好吧。”
小小的会议室沉寂下来,感觉四周有人正拿机器一点一点把空气抽干。
“胡彤换了份新工作,挣得钱比以前多了,”齐衡去摸口袋,估计是想找烟,结果什么也没摸到,双手重新交叉搭在大腿上,“素楠上高中了,快毕业了,估计考不上大学。”
陆窥江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把视线聚焦在文件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件事之后两人谁也没再提起,就当那天凌晨说的话是放屁。
后来,公司人事部招进来个文员,挺俊一男孩子,让齐衡这个三十好几的铁树再度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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