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完结+番外 (自华)

　　“......我知道了，”陆窥江垂下眼皮，将阴不阴的灰色天空模糊了棱角，“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老大！”
　　穆素楠扔了手机，往床上一躺，两只脚翘起来晃荡着。平板电脑上还在播放卜铭从法院里出来，被押到警车上的视频，视频里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卜铭像是发了疯，逮着谁都要上去咬一口：“我说了！我被袭击了！我也是受害者！他们都是自愿来的！你们没理由抓我！钱我一毛都没少给他们！艹！松开老子！”
　　穆素楠捏着嗓子去学视频里卜铭说话，乐不可支，笑着笑着笑不动了，肚皮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素楠，”洁白的病床上，戴豫轻轻拨开穆素楠的小手，没拨动，还惹得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脸泪水地看着自己，“松开手吧，素楠。”
　　“你也没受伤啊，”穆素楠一遍遍把戴豫从头看到脚，眼泪甩落在透明的管子上，“你也没受伤啊，干嘛躺在这啊。”
　　戴豫身上穿着肥大的病号服，闻言把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不让穆素楠看见狰狞的鞭痕，有气无力地笑着，双眼微合：“好了素楠，出去吧，叫你妈妈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穆素楠把眼泪鼻涕悉数抹在袖子上，点点头，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倒退着出了病房，轻轻推推坐在门口长椅上掩面的母亲：“妈，戴叔叔让你进去。”
　　直到穆素楠关上房门的前一秒，戴豫还撑着身子，笑吟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听见门锁“咔哒”一声落下，孱弱的躯干也歪倒在病床上，插着针头的手臂猝然从床沿滑落，笑意凝固在唇边。
　　胡彤进去没多久，就红着眼眶出来了，双手撑在穆素楠的肩膀上，艰难地抬头与穆素楠对视：“素楠，你去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三两个医生沿着走廊快步跑来，推门而入。穆素楠趴在门缝上，看医生叹息摇头一气呵成，看母亲顺着墙壁跪倒在地，一声声啜泣死死压在喉咙里，看那双晚饭后给自己弹吉他听的素手变得了无生气。
　　这个会眯起眼睛温柔笑着的男人，最终换来了一张薄纸。
　　戴豫，男，逝世年仅32岁，祖籍河南洛阳，死于体内注射过量毒品。
　　罪犯卜铭，现已逮捕，判处无期徒刑。

☆、第四十章

　　年轻人大多玩了个通宵，起的晚，快十点了肖轲才从床头上摸到狂响不止的手机，搁在耳畔的枕头上：“喂？”
　　“肖轲！新年快乐！”朱鑫在自家院里一手拎着炸鞭，一手哆哆嗦嗦攥着手机，头往后缩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脸不那么大，“我看不见你脸啊？你人呢？”
　　“猪崽子？”肖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朱鑫打来的是视频电话，便草率地揉揉眼睛，勉强适应了屏幕的强光，“新年好啊。”
　　“卧槽你那什么情况？”朱鑫打量着肖轲，揶揄道：“还没起呢？除夕夜投怀送抱了？”
　　“闭嘴吧你快，”肖轲往上扯扯睡衣领口，在屏幕前抖了抖，“穿的好好的，长没长眼。”
　　“我才不信你，”朱鑫把手里的炮仗远远扔出去，炸在雪堆里，膨出一阵雪雾，“就你平时那个浪劲，守身如玉等着洞房夜啊？”
　　“你还真别说，”肖轲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溜达到浴室去洗漱，一边挤牙膏一边说，“对着我家小江，我还真没那些龌龊的想法。”
　　“上个床怎么就龌龊了？”朱鑫摸摸自个的毛线帽子，“敢情你空有理论没有实践呗。”
　　肖轲嘴里塞着牙刷，没法开口说话，便在手机屏幕上方竖了个中指，就着漱口杯漱了两下口，重新举起手机，改为后置摄像头，边走边给朱鑫介绍：“来来来给你这个穷人开开眼。这是书房，这是储藏间，等着我下楼哈...这边是客厅，旁边是洗手间，然后餐厅厨房。”
　　肖轲倚在厨房的推拉门上，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镜头对准站在煤气灶前俯身调火的陆窥江：“这是我男朋友。”
　　陆窥江闻声转身，碎花围裙被朱鑫猝不及防看了个正着，旋即一阵爆笑从听筒里迸发，笑了两声又堪堪用手捂住。
　　“笑个屁，”肖轲低头去瞪视频中的朱鑫，“多居家啊，有什么好笑的。”
　　“行，行，”朱鑫收住笑，肖轲把摄像头调回前置，陆窥江走过来，让两人的脸一起出现在屏幕里，用厨房备着的小毛巾擦了擦手，和气地笑着：“新年好。”
　　“同居的日子过得爽不爽？”朱鑫打过招呼后，又开始嘴贱。
　　“滚你妈的，没同居，”肖轲笑骂了一声，把陆窥江又推回厨房，自己坐到餐桌前跟朱鑫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朱鑫没跟肖轲聊两句，就被家里人叫住到处拜年去了，匆匆挂了电话。肖轲把手机搁在餐桌上，后背抵着椅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腿盘起来，撑着头去看陆窥江做饭。
　　陆窥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个笔记本放在厨房的台面上，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应该是在跟人聊业务，在拿着汤勺搅着锅里的汤时，突然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皱着眉头去听耳机里说了什么，随后扔下汤勺敲几下键盘，调出来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折线图，对着麦克风叽里呱啦说几句，眼睛还时不时往炉子上瞟，防止水沸出锅外。
　　去看电脑谈工作的时候就像被时代扯着往前狂奔，可身上的碎花围裙和炉子上煨着的浓汤又把他拽回旧时候。
　　“小心烫，”陆窥江带着隔热手套，在小碗底下放了个橡胶垫，是一碗浓白的山药排骨。
　　肖轲凑近闻了闻香气，又用舌尖碰了一下汤面，有酥麻的感觉绽开在舌尖：“自从你开始给我做饭吃，我已经胖了六斤了。”
　　“不可能，”陆窥江把一盘水饺放进微波炉，把加热旋钮转了一分钟，“我做的都很健康，你吃外卖都没吃胖，吃我做的饭也不会胖的。”
　　“我没开玩笑，”肖轲双手举过头顶，“健康也挨不住大补啊，整天炖这汤那汤的，不胖才怪。”
　　陆窥江像极了哄骗孙子多吃两口饭的老妈妈：“你还要做手术，站在那里好几个小时不休息，消耗多，多吃点正常。”
　　“就你有理由，”肖轲嗤笑道，一勺一勺地小口喝着汤。
　　“饺子少吃两个，”陆窥江把盘子端出来，摆在肖轲面前，“十点多了，中午别吃不下饭去。”
　　肖轲拿勺子碰碰碗壁：“你不吃？”
　　“不了，”陆窥江的笔记本电脑压在横着的小臂上，指了指蓝牙耳机，“俄罗斯可没有过年的习惯。”
　　“齐衡个老变态，”肖轲嘟囔一声，舀了块山药，抬高手臂喂进陆窥江嘴里，回手拍拍陆窥江的屁股，“行了，走吧。”
　　肖轲草草吃了两口，把碗里的汤喝干净，楼上楼下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打开电视都是昨夜春晚的各种重播，最后无聊到搬了把凳子靠在落地窗前，抱膝盯着地上一层薄薄的雪出神。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老张】肖轲来连麦斗地主？
　　“......”肖轲发了条语音过去：“大年初一的，你怎么那么闲，不带着陈雁回你爸妈那儿？”
　　“回来了么这不是，”张兆民也甩了一条语音，好像大年初一每个人的固定背景音，要不然就是鞭炮声，要不然就是春晚的电视声，“陈雁跟着我妈在那做饭呢，在路上说要表现表现，我爸搁屋里躺着呢，我这没事干，寻思着看个电视，全都是春晚，没什么可看的。”
　　肖轲不再回复张兆民的微信，直接登上斗地主APP，在线邀请张兆民组队，对方很快就同意了。
　　肖轲随机快速组了一局，一进房间张兆民就在频道上开了麦：“过年好啊牌友们。”
　　“过年好，”一个昵称叫“妇科圣手”的人打字回复道。
　　肖轲感觉有些不对，这昵称越看越怪异，便主动点开那人的头像来看。那人头像是一张生活照，是肖轲低身抱着金毛犬。
　　“......”肖轲无语地开了麦，“...老肖同志？？”
　　两秒后，这个叫“妇科圣手”的人显示已退出房间。
　　“噗哈哈哈...”张兆民简直要笑疯了，“那是你爸？”
　　“嗯...”肖轲点点头，手机后台拨打了肖华的手机号码，有些无奈：“爸，你跑什么呀？”
　　“哎呀哎呀，”肖华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你妈不让我玩些这个，我跟她发誓，说再玩我就全包家务，你别跟她说啊，听见没？”
　　“成成成，”肖轲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怂啊，家里不是你做主了？”
　　“你这孩子，”肖华语气强硬，“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也就敢冲我横，”肖轲嘲讽了两句，挂了电话重新登入游戏：“我回来了。”
　　“快点快点，”张兆民催促道，“你再随机拉个人，快开局。”
　　肖轲匹配到了一个人，这次还没等张兆民开麦，这人主动开麦说话：“过年好啊牌友们。”
　　寂静了两秒后，张兆民不可置信到变调的声音传来：“爸？！”
　　接着就是一阵拖鞋踢踏着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爸你不是说要躺着歇一会儿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