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没落,阳台上的那个玩意儿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呼唤一样,猛地朝他飞了过来。
本来就一直在盯着它的原沅,原本还不太确定,这会儿却在它俯冲过来的过程中,被迫彻底看清了它的模样儿——
黑褐色的狭长身躯,六条长着绒毛的腿,两只长长的触须,扇动的翅膀发出一阵诡异的嗡嗡声,张牙舞爪地朝他飞扑过来。
原沅头一次恨自己的眼睛一点儿都不近视,以至于连它的大小都看得清清楚楚——
绝对不是他夸张,至少有他的半个手掌那么长。
原沅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了,用比它还要快的速度,本能地扑到了江行舟的身上。
“卧槽!!!它怎么还会飞啊!!!”
第49章 不知蠊尺
原沅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南方大蟑螂。
他一个北方人,前十八年压根儿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于是想当初来申城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一只突然闪现在他床上的美洲大蠊吓得灵魂出窍。
多亏钟锐这位来自珠三角地区的捕虫能手英勇无畏,处理掉那只小强后,又在寝室里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后来的一年时光才没有再次受到大蠊的侵扰。但当时床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还是在原沅心里留下了极其深重的阴影,以至于自那之后,小强就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惧的物种,没有之一。
原沅可以一丝不乱地徒手对付一个彪形大汉,然而这辈子都无法独自面对一只美洲大蠊。
一年没见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一次狭路相逢。
这次还是会飞的,物种进化了。
眼前这只会飞的美洲大蠊大概也被原沅吓着了,停在了他们面前的小圆桌上。
趁着它停下,江行舟一脸淡定拿起摆在桌上的一只装饰玻璃瓶,“啪”的一声,就稳准狠地就把它扣在了里面。
原沅完全背对着桌子,压根儿不敢回头看,嘴上不听使唤地叫着:“卧槽卧槽卧槽……怎么还会飞……”
三秒钟后,江行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原沅。”
原沅的声音都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抓、抓到了吗?”
“抓到了,别怕。”
一听到这句话,原沅瞬间感觉到自己原本漂浮起来的五脏六腑终于安定了下来,原本一片空白的思绪重新回笼。
就听江行舟沉声说:“但你得先下来。”
原沅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此刻的姿势——
他整个人直接坐在了江行舟的大腿上,两只手紧紧地环着江行舟的脖子;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掉下去,江行舟的一只手护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那只扣在桌面上的玻璃瓶,瓶子里的那玩意儿还在不断挣扎着,发出嗡嗡的可怖声响。
……大敌当前,好一副英雄救美的标准姿势。
原沅赶紧从他身上弹起来,瞬间退离案发现场一米远,问:“需要什么工具?”
江行舟说:“纸板。”
原沅赶紧四处翻找,但屋子被收拾得太干净了,哪儿能找得到什么纸板,他找了半天,总算从书柜里翻出来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薄册子,递给了江行舟。
江行舟接过那本粉红色的册子,不受控制地轻轻一挑眉,注意到他的异样,原沅也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大喇喇的“性生活指导手册”的字样。
……路璐不是把和前男友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吗?
江行舟没说什么,极有技巧地轻轻抬了抬瓶口,迅速地把册子插了进去,小强就这么被困在了玻璃瓶和册子之间。
即使是这样,原沅看着那玩意儿,还是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赶紧移开眼神,看向江行舟:“这个要怎么整啊,扔了?”
江行舟说:“湿垃圾?”
“……靠,”原沅愈发愁眉苦脸,“都这会儿了还垃圾分类呢。”
没想到江行舟不仅有心思垃圾分类,还有心思嘲笑他。他的薄唇几不可察地稍稍上扬了一下,这才说:“找几张不用的纸,还有打火机。”
原沅立马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迅速地找来了东西,又帮他打开书房小阳台的门。
江行舟两手握住玻璃瓶,走到阳台上,转头对他说:“进去吧,怕你受不了。”
原沅十分听话地退回了屋里,可又不敢离江行舟太远,于是站在书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江行舟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原沅就看见阳台上冒出一阵白烟,紧接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儿从门口飘了进来,他赶紧屏住了呼吸。
江行舟转身走进来,带上了阳台门。一手提着黑色的垃圾袋,里面装着烧过的东西,另一只手拿着那只空瓶子,见原沅还愣愣地看着他,他晃了晃玻璃瓶:“要留个纪念?”
原沅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转身取出一个垃圾袋,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玻璃瓶也扔了进去。
江行舟还不忘提醒他:“这个是可回收物。”
“知道啦,”原沅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悻悻地瘪着嘴,“你说小强怎么能是湿垃圾呢,这玩意儿肯定连猪都不吃啊。”
江行舟在卫生间洗手,原沅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说:“我听别人说,房里出现了一只小强,就说明这个房里已经有一千只小强了。”
“理论上是这样,”江行舟说,“但刚刚那只是从阳台那边过来的,又会短距离飞行,所以只是从隔壁过来的一只也说不定。”
“我姐之前出差了,这屋一直没人住,”原沅愁眉苦脸地琢磨,“整整一个月呢,谁知道小强在这一个月里是不是已经安营扎寨了?”
江行舟安慰他道:“我明天带蟑螂药给你,喷过就不会再有了。”
原沅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会儿整个人依然恍恍惚惚的,颇有些惊魂未定,又想到江行舟刚刚那副淡定沉着的样子,觉得同为男子汉大丈夫,对比之下,自己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嘴角忍不住又耷拉了几分,问:“学长,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啊?”
江行舟微微笑了一下:“从小见得多,就习惯了。”
“幸好我不是南方人,”原沅依然苦着一张脸,“我就是见得再多,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他抱怨完,还是乖乖地坐回了小圆桌旁边儿。尽管刚刚的小插曲让他差不多丢了半条命,但这会儿江行舟都已经完美解决了,原沅总不能再因此怠慢工作。
然而事实证明,在小强这种生物面前,原沅的心理素质真的很不行。恍恍惚惚地看完了几页剧本,尽管他十分努力地想要集中精力,还是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仿佛都在刚刚被吓死了一半,一时间根本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晃了一阵子,很快就到了午夜时分,江行舟看他这副模样儿,已然心知肚明,也没有责怪他,只是安慰他说不急,明天再继续。
眼看着江行舟收拾东西要走了,原沅才如梦初醒一般,把他拦在了门口:“学长,你不能走!”
见江行舟的脚步顿了顿,却似乎没有要驻足的意思,原沅接着说:“学长,如果你今晚从这个门里迈出去,明天你就会在这里看见一具心脏病突发的尸体。”
江行舟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别乱说话。”
“求你了学长,我真的不敢一个人在这屋里睡,万一一关灯,一窝上百只全都跑出来了……”一想到那个场面,原沅就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要是你不在,我真的会被吓死的。”
见江行舟的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原沅赶紧趁热打铁道:“这屋里两个大床房,绝对够你睡了,床单全是阿姨新换上的……求你了学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长你就是再世如来佛祖……”
虽然嘴里依然不消停,但原沅看向他的眼神里是难得诚恳的企盼,和平时那种撒泼无赖的风格不大一样。
这样的眼神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的,甚至还激发了江行舟的那么一点儿莫名奇妙的保护欲。
他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吧。 ”
原沅本以为只要和江行舟在一片空气里,他就可以不再胆战心惊了,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面对小强时的胆量。
他僵直地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无法克制地浮现出今天那只美洲大蠊的身影,简直就像刻在了原沅的脑子里一般,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堪比蓝光版动物世界。
原沅实在受不了了,倏地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关了灯,四下里一片黑暗,大蠊的身影倒是没有了,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视觉的弱势,听觉变得愈发敏锐,原沅总觉得耳边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在房里,可又不知道具体是在何处,竖着耳朵听的时候又不见了,以为它消失的时候,又突然响动那么一两声。
原沅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幻听,但他这会儿可以肯定的是,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算是没被活生生的小强吓出心脏病,也要被薛定谔的小强弄成神经衰弱。
恐惧最终还是战胜了他身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儿好胜心。半夜三点,原沅战战兢兢地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走到对面的卧室去,敲响了江行舟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