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变了。
曾经有那么个人,总是追在顾惜朝的身后求着做他的朋友,打不还手,最多还句口;曾经有那么个人,顾惜朝哪怕说一句重话,都好像能刺伤了他的心,一双眼睛仿佛随时能滴下泪来;曾经有那么个人,总是将顾惜朝护在身后,像是赎罪一样不求回报但求他一笑。
只是曾经的那个叶嘤嘤,他变了。
现在的叶嘤嘤,敢追着顾惜朝教训他,不但牙尖嘴利而且还敢动手了;现在的叶嘤嘤,顾惜朝说一句重话就像是给他挠痒痒,可又不敢多说,生怕他狗急跳墙反咬一口;现在的叶嘤嘤,虽然还像当初那样护着他,却再也不像曾经那样单纯美好了……
叶开他变了。从他知道傅红雪的魂魄已经不在了的时候,从他知道附身在傅红雪肉身上的是顾惜朝时开始,叶开就变了。
顾惜朝躺在床上,靠着身后的被褥垛子,看着窗外的蔚蓝的天空,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来。
叶开变了,是因为顾惜朝最大最隐秘的那个把柄,落在了叶开的手里。
一旦你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哪怕你有通天的本领,有凌人的地位,在那人的面前都没有了任何优势。他会似笑非笑的看着你,你摆的架子越大,你在他的心里就越像个笑话,就好像他已经看透了你的一切——就好像他已经看透了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看透了你的色厉内荏和外强中干。
“吃饭了吃饭了。”
人未到,声先至,叶开门也没敲,直接推开门进了房间。他身上换了身新袍子,一身暗红的胭脂色衣袍衬得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顾惜朝不禁一愣,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叶开之前的那身蓝白袍子虽然精神干练,却已经是有些旧了。可叶开实在不是个会喜爱穿衣打扮的人,哪怕是衣服破旧得入不了眼,他也能穿着到街上晃荡。可后来,他似乎格外注意起了衣着。
顾惜朝疑惑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那布料并不名贵,就是一身普通的布衣服,只是颜色还算讨喜,身上也没再披什么布口袋、渔网子,干净利落得不像是叶开一贯的品味。
叶开也低着头看了看,“怎么样,新衣服不错吧?”
顾惜朝随口应了一声,却不知道叶开注重起衣着,完全是因为他。
叶开什么也没说,直接坐在了床上,将手上的油包递给他,“热腾腾的包子。”
顾惜朝伸出去的顿了顿,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又是包子?”
“包子怎么了?包子不好吃么?这可是我来回跑了几里地去集上买来的!”他将包子塞进了顾惜朝的手里,又递过了另一个纸包,撕开油脂,只见里头是一只烤的金黄的烤鸡,“就知道你嘴巴刁,赶快吃吧。”
叶开变了。以前的叶开,恨不能掏心挖肺想方设法的讨好他,怎么可能喂他吃三天包子?!整整三天!除了包子就是包子!韭菜鸡蛋、猪肉大葱、三鲜包子他几乎都吃了个遍!以前叶开还不知道他是顾惜朝的时候,他怎么敢让他连吃三天的包子啊?!!!
顾惜朝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烂包子扔回了叶开的怀里,翻身下了床,往外走去。
“你去哪?”叶开见他这副态度,忍不住训斥道:“不就是让你多吃了几顿包子么,稍不如意就摔东西砸门,惯得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顾惜朝听得简直想吐血了!
顾惜朝刚走到门口,手里攥着门框,纠结许久,“嘭”的一声摔门而去。
他大步走向厨房,在里头看了看。
先前周婷和南宫翎住在这的时候,留了些柴米油盐。叶开是不怎么会做饭的,虽说是有个厨房,却是冷锅冷灶从没怎么生过火,如果不是周婷先前置办了东西,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弄不出什么饭菜来改善伙食。
可这里好一阵没住过人,根本就没有时鲜的菜,只剩下些大米和腊肉。
顾惜朝心里恼火,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直接生起了火。他将腌制过的腊肉切成了片,撸下些挂着的红辣椒扔进了锅里爆炒了一下,油一热香味一出,他就端起了锅。
蒸饭锅里的米还是生的,顾惜朝却懒得管那些,直接将肉片倒进了锅里。米沉在水底,肉片激起一片水花,也渐渐沉了底。
叶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顾惜朝胡乱折腾,手里拿着包子悠闲的吃着,心想到时候还不是得求着他要包子吃?叶开幸灾乐祸的站在厨房外头,也不阻拦,只等着看顾惜朝的笑话。
顾惜朝就呆在厨房里,拿了个板凳坐了下来,看也不看一眼叶开。
没过多一会,锅里便传出了香味。
顾惜朝揭开锅看了看,便将把灶封了熄了火。他没打算出厨房的门,直接拿了碗筷,将锅里的饭盛了出来。
上面一层是辣炒肉片,腊肉先前就被腌过,又加了炝锅的红辣椒,连盐巴都不用放。香辣油香的炒肉下面是米饭,饭已经是淡黄色了,早就被辣油浸过,即使不吃菜,也有一股咸香味。
顾惜朝往小板凳上一坐,捧着碗吃了饭。
叶开被晾在外头,闻着香味,呆不住了。
他没想到顾惜朝那么胡乱一弄,这饭还真的能吃,闻起来还挺香。叶开颇不是滋味的瞅着窝在厨房里的顾惜朝,先前的得意劲没了,蔫了。
腊肉原本就不是鲜肉,口感本来就不注重鲜嫩,但胜在劲道有嚼劲,再以辣椒调味,越吃越香。顾惜朝挑起眼皮看了一眼叶开,忍不住哼了一声,顿时觉得这饭菜又香了一些。
叶开此时又回来了,手里捧着烧j□j巴的进了厨房。他将烧鸡放在了灶台上,还上赶着掰下了个鸡腿放进了顾惜朝的碗里。
他见顾惜朝没什么反应,便伸手拿了个碗,也要凑到锅边去盛饭。他一拿起锅盖,才发现里头一粒米都没剩,刚刚好只蒸了一碗!叶开脸上不禁抽了几抽,心道,难怪这饭熟得那么快!
顾惜朝也不吱声,只觉得自己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嘴里的肉片越发的香了。
可他没能得意多久,就发现他错了。
不过两个时辰,叶开就又回来了。这一回,厨房的米缸满了,墙上有多了两块腊肉,窗户上又添了传蒜头、辣椒,一捆葱放在灶边,地上更是放了不少的时鲜蔬菜,木盆里竟然还放了条活鱼!
天空晚霞刚透出些红光,叶开就催着顾惜朝做饭了。
顾惜朝的脸色透出些许阴郁。
当初的叶开,是绝对不敢对他呼来喝去的。若不是被叶开知道了那些秘密,被他拿住了七寸,叶开又怎敢对自己放肆!
顾惜朝的眼睛微微一眯,冷意乍现,叶开此人,是决不能留的。
如今戚少商和铁手已经离去,正是他放开手脚做事的时候。而叶开……
叶开原本是在屋子里等的,此时忍不住走了出来。香味自厨房里飘出来,满院子都是菜香味。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往厨房走去。
厨房就在主屋隔壁,门却是单开的,为了避油烟,需得走出房门才能到厨房去。此时顾惜朝正在灶台前忙着,叶开原本想去帮帮忙,却被他嫌弃推了出来。叶开站在厨房门外,也就没再往里走。
顾惜朝能有这么一手好厨艺,是叶开没想到的。身为男子,精通厨艺的实在是少。君子远庖厨,虽说江湖上识文断字的人不算多,但这句话还是根深蒂固的扎进了他们的脑子里。男人,就不该管那些娘们儿的事儿。
此时叶开看着顾惜朝忙活着娘们儿的事,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叶开的笑容是灿烂的、阳光的、温和的、感人的,他喜欢笑,因为叫叶开,开心的开。他是个浪子,练武出师之后就一直在江湖上漂泊着。他遇见的女子很多,他进过的酒楼很多,他吃过的菜更多,却很少有一个人肯尽心只为了他做一顿饭。
叶开是个浪子,但叶开只是个普通人。
顾惜朝肯为他下厨,叶开是欢喜的。
在他刚见到顾惜朝,却以为他是傅红雪时,他就有了些欢喜。后来他与顾惜朝结成了伙伴,一起追查幕后黑手时,他也是欢喜的。当顾惜朝坦白他的身份时,叶开虽然伤心傅红雪的离去,可他仍然还是有些欢喜。毕竟顾惜朝的那些秘密实在是匪夷所思,他肯将秘密告诉他,叶开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些一点一滴的欢喜都加在了一起,便成了此时叶开心中满满当当的幸福。
能有一个人肯为他洗手作羹汤,浪子叶开就已经很幸福了。
顾惜朝扭头看了叶开一眼,不禁微微一怔。叶开正看着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淡淡的,却欢喜着,看得顾惜朝心里忍不住一颤。
顾惜朝回过头,手头上的活更快了些。
“进来端菜。”顾惜朝头也没回的吩咐道。
叶开连忙进来,笑呵呵的端起了盘子。一次端一盘还不行,非要一手托一盘,再用两个盘子沿儿顶起一个。叶开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往屋子里走,边走边吆喝着:“开饭喽——”
四菜一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顾惜朝原本懒得做这么多,可是那条活鱼若是不赶紧拾掇了,就糟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