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舍得走。
如果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没有杨聿朗的生活,那就是要挖他的心抽他的灵魂。
他从包里拿出耳机,打开手机音乐,以趴着的姿势听耳机里传来伤感低沉的男声。
凌晨四点,杨聿朗在一阵咳嗽中醒来,他扶着床沿缓了会才下床打算去倒水喝。
一步步走下楼梯,打开小灯的时候猛然看见沙发上被灯光惊得撑起身子的江城,当即被吓了往后退了一步。
江城拿掉耳机,快步走向他,“哥,你怎么醒了?刚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杨聿朗垂眸缓了缓心神才淡淡道:“没事,你怎么躺沙发上了?”
“我就是……”他挠挠后脑勺才低着声音道,“睡不着。”
杨聿朗看他一眼,转身走向一旁的柜子拿出一瓶药,他转头对江城道,“帮我倒杯水。”
江城忙不迭倒了水过来,看他就水咽了两粒药片下去才问:“你哪儿不舒服?”
杨聿朗刚想说话,一开口又咳了一阵,江城忙扶他去沙发坐下,还为他轻拍后背。
“没事了,”杨聿朗斜靠在沙发上,示意江城不必再拍,转而问他,“怎么失眠了?”
江城没马上回答他的问题,拿了靠枕垫在他后面才口不对心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
杨聿朗:“既然如此,那我们闲聊一会。”
“你不回床上再躺会吗?”
“不了,”杨聿朗微叹,“这时候再躺回去也睡不着。”
江城:“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杨聿朗边说边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我去送你。”
杨聿朗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别送了,有小易在。”顿了顿他又道,“我也一直不喜欢面对别离,怪伤感的。”
江城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我跟司机送你到入口,不下车。”
杨聿朗摆摆手:“没必要。”
他拒绝的干脆利落,江城颓丧的低下头,半晌才意识到他这么躺着会着凉,起身拿了毛毯给他盖上,盖好就顺势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
“哥,我们聊点哲学的吧。”
杨聿朗失笑,“你想聊什么?”
“活着的意义。”江城手肘抵沙发掌心托腮,这样的姿势与杨聿朗的距离其实是相当近的,要论起来,这也超出了一般朋友的距离。
江城有他自己的小心机,他希望这么一点点的侵入杨聿朗领地,如若对方神色不对他便立即就退,可目前看来还是很顺利的,杨聿朗没表现出反感的样子。
他这个话题抛出,杨聿朗一阵无言,只道:“你先说说看。”
江城略一思忖,依然保持那个姿势道:“以前有个命题作文,大概就这意思,我那时候写活着就是为了闯荡世界四海为家,最主要是自由,随心所欲的过完一生。”
“嗯。”杨聿朗不置可否,“现在呢?”
江城笑了笑:“那篇作文满分40,老师给我打了20分,我还挺不服气的。”他头往后仰了仰,“现在让我自己打分的话,20我都觉得高了。”
“为什么?”杨聿朗附和的问。
“太不现实了呗。”他自嘲道,“也就年少无知才会写这样的东西,跟每个小孩子都想当科学家一样,纯属瞎想。”
杨聿朗挑了挑嘴角,对这话也不置可否。
江城认真道:“我现在觉得,有想要守护的人,不停的努力,就是活着的意义了。”他原本想说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再为他努力而活,可这话说出口就太明显了。
杨聿朗眸光深沉的看他,半晌才道:“人都是为自己而活,为别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这个事很难界定,”江城不认同他的说法,“反正我认定了就是心甘情愿的。”他说这话也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希不希望杨聿朗开口问他那些想守护的人是谁,如果他真问出口又该如何回答。
杨聿朗没问,低垂眼帘不知想些什么。
江城略带失望的抿了抿唇,问他:“你呢?”
杨聿朗脑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忆起一件旧日往事。
那时候他得知心上人的背叛,剜心断肠之痛时刻折磨着他,所以易风建议他去海边散散心。
面对广阔无垠的大海,他没能让自己纾解半分,脱了衣服下海游泳又赶上小腿抽筋,那时候他挣扎了片刻,然后突然选择了放弃。
在一点点下沉短暂又漫长的时间里,他也想过“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他没有想到答案,只觉得生无可恋,自幼丧母,父亲把他当提线木偶一样控制,朋友不知心,心上人残忍背叛……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这是他被易风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时回荡在脑中的最后一句话。
救回来后面对易风的心惊胆碎吞声忍泪突然觉得是自己想错了,这个世界还有易风,这个从始至终陪着他且甘愿为他付出生命的人一直守在身旁。
他说:“我抽筋了。”
易风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只紧紧抱着他,也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盯他盯得非常紧,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弄丢了。
思至此处,他道:“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
江城知道这话的下半句是“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可杨聿朗这么答非所问感叹世事如梦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或许他的意思就在后半句,借古人诗词告诉自己人生本就难免聚散离合,莫要为此多思多想吗?
得亏江城现在练就了些许学霸体质,要不然杨聿朗随便抛出这一句他哪会领悟出隐藏的深层意思。
杨聿朗转头看到茶几上摆着的一本史书,对他道:“江城,你给我念一念书吧。”
“好。”江城把书拿过来翻开,从明帝朱瞻基登基那个地方开始念。
和杨聿朗在一起,不管两人做什么,江城都觉得很满足。
第26章 班长
天亮后,杨聿朗先去了公司,而后直接转去机场。
江城独自在公寓学了两天后,积攒了一些不懂的去事务所找韩云洲。没道理让人家过来公寓这边找自己,江城很有自知之明,哪怕韩云洲看在杨聿朗份上愿意跑这么一遭,自己也不能就真把自个当根葱了。
“洲哥。”看到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韩云洲,他彬彬有礼的唤了一声。
韩云洲抬眼粲然一笑:“你来啦,坐。”
江城也笑了笑,他希望可以从韩云洲身上了解一些杨聿朗的病情,补课之余偶尔聊天就会旁敲侧击的问问情况,可韩云洲都轻描淡写带过,所以他一直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韩云洲教学方式和杨聿朗不同,后者很多时候都是三言两语的点拨,一点废话没有,韩云洲则循循善诱,讲解也很详细,见他基础没打好,就给他补了好几天的基础教学。若说杨聿朗对他的方式是迎难而上,韩云洲则是选了稳扎稳打。
江城用心学,两种方式都受益匪浅。
几天后,学校开学了,他自己办了报名手续。
周岩看他来了,规规矩矩往里挪,江城看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卷起的书本往他脑门一拍:“开学第一天就这个死样子,给老子坐直了。”
周岩歘的一下坐直身子:“城哥有何吩咐,小弟万死不辞。”
江城恨铁不成钢道:“你妈花钱送你来学校干什么?”
周岩觑他一眼,心道:“你以前比我还过分好吗?”可他没敢把大实话说出来,笑嘻嘻道,“城哥,我和他们几个打赌,班会大家会推选你当班长,你信么?”
江城一头雾水:“为什么要选班长?”
“上期末班长自己辞了你不知道吗?噢对,你从来不关心这个,他说压力太大管不了,所以辞了。”
江城:“我才不当,谁爱当谁当,你敢选我弄死你。”
“我下了赌注的。”
“那就输死你个小王八羔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拿老子当赌注。”
乱毛同桌心痛的捂紧小钱包,可怜兮兮的看着江城。
江城不吃这一套:“滚丫的。”
果然,班会就选举班长一事拉开了序幕。
江城懒得搭理,自顾自翻着自己的学习资料。
他随便写了一个名字投进去,接着就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宣布结果的时候,他无意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选举票数,三人候选中自己的票数遥遥领先。
卧槽,他脸一下就黑了。
转头瞪了一眼周岩:“老子是不是叫你别选我了?”
周岩一阵激灵:“我没选你,我发誓!”
其实江城不是排斥当班长,他只是觉得学业这么重,自己尚且没补上落下的课程,哪有时间去当班委?
可他在看到票数遥遥领先的那一刹那,无语之中还是带了一丝得意的,毕竟在这个班级里,大部分同学对他印象并不好,多是敬而远之,如今大家愿意放下过往推选他,说明这半年来的变化还是被看在了眼里。
生而为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与尊重,江城也不例外,从前不在乎大抵是自暴自弃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