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装修
时间渐渐走向正午，暖阳变烈日，江城所处位置无阳光甚为凉爽，那人却一直处在烈日之下，偶尔的一阵风带过飘飞的蒲公英，晃晃悠悠从河面飞过，落在那人发梢上。
江城望着白如雪的蒲公英，一刹那竟有时光停驻的错觉。
那人如石雕般保持一个姿势坐了许久，久到江城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才终于看到他动了动，继而扶着边上石头站起身，可就在起身的一瞬间又突然一个踉跄，一个立足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不远处的江城仿佛听见了膝盖骨撞上石头的闷响声，他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那人一手扶着地面，久久未能从地上站起。
江城歪着脑袋想了想后才起身几个大步走到那人跟前，问了句：“需要搭把手吗？”
那人听声抬头。
这一抬头，江城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约摸二十七八岁，一双眼睛似山中清泉冷冽清明，紧抿的唇线无声诉说此刻难以言说的苦痛，顺着目光下滑，江城还看见他白衬衫领口开的很低，露出大片苍白如雪的皮肤，那是一股异样的苍白，有点像是武侠小说里那种常年不见阳光修炼阴柔神功的怪胎。
尽管如此，眼前这人还是江城平生所见长相可排第一的大帅比。
大帅比一双倒映着水光潋滟的眼睛凝视江城片刻，才说了句“多谢”，江城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这一起身江城方觉人家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约莫着身高是一米八五。
“没事吧？”江城看向他的膝盖，隔着裤子也瞧不出里面磕碰成啥样了。
大帅比微微摇摇头，抬脚欲走，一迈步又是一个踉跄。
江城眼疾手快扶住他，近距离观察他的脸色后道：“我觉得你不像没事的样子，”顿了顿道，“你要去哪儿，我扶你。”
大帅比闭了闭眼，大约是让有些恍惚的神志清醒过来，他转头看向江城，“那就麻烦你了，我要去安和街的那家超市门口。”
江城让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小心的扶着他的腰走过河边那片乱石堆。
安和街离这河边不算远，也就十分钟路程，不过扶着一个人以这种龟速过去，最起码得花上半小时，纵然如此，平日里甚没耐心的江城却半丝怨言也无，心甘情愿的充当小弟角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个郁结难纾的不良混子变成乐于助人的良好青年的。
转头看大帅比近在咫尺如金雕玉琢般完美的侧脸，有些不解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帅比点头：“我就是一病号。”
“怎么了？”江城下意识竟想伸手摸摸他额头是不是在发热，“生了什么病？”
大帅比看他一眼，用无所谓的语气轻笑道：“也许治不好的那种。”
江城一下就闭了嘴，这对话实在不是一对陌生人该有的开端。
接下来一路无言，江城却也不觉得尴尬，小心的扶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到了超市门口，站着等了一分钟不到一辆轿车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从驾驶座出来另一位大帅比，身着正装却一脸冷酷霸气，周身笼罩着一股“别惹老子”的酷帅狂拽风。
一见面，他就对苍白大帅比质问道：“你现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
苍白大帅比无奈一笑：“抱歉，我这回是真忘了。”
“上车。”冷酷帅比话音未落就伸手将他一把拉了过去，眼神不善的瞪了江城一眼。
江城：“……”
大帅比上了副驾驶，开了车窗对江城道：“谢谢你，我叫杨聿朗，回见。”
江城朝他挥了挥手，想报上姓名又有点犹豫，没等他开口车子就已经启动离去，杨聿朗关上车窗前还对他笑了笑，笑容如春日暖阳，直直照进人心里去。
江城望着远去的车辆呢喃两声：“杨聿朗…杨聿朗…”
原以为和杨聿朗就这样萍水相逢再也不会见到，不曾想很快就再次遇见了他。
江城在课余时间跟着一个人称李哥的包工头做点室内装修的活儿，这天李哥接到一个单子，要去一家公司装修一间办公室。
那办公室之前是作为杂物间使用的，空间不小，要做的活儿却挺多，算下来约莫得一个星期才能完工。
第一天江城就跟着几个大哥进进出出忙了大半天，热的浑身冒汗，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爬上爬下做事。
“江城，去把楼下那些管拿上来。”
“好。”江城从人字梯上下来，边走边抹了抹额前汗水。
他去一楼货车上抱着一捆管子，因为管子太长进不了电梯，所以他是爬楼梯上的九楼，气喘吁吁的同时汗水把背心都给浸透了。
到达九楼的时候电梯门正好打开，从里面陆续走出几个人，江城抬眼的瞬间就对上一张帅出天际的脸，他的心脏狠狠一跳，一股名为惊喜的感觉席卷而来。
对方看到他的瞬间也微微一愣。
距离上次初见已半月有余，可江城对那张过分苍白又过分好看的脸印象却深刻至极。
杨聿朗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江城，这副劳工模样与那日初见少年实在大相径庭，而且此时的江城露着古铜色肌肤和坚实肌肉，汗涔涔的闪着一股硬汉风采。
杨聿朗朝他点了点头。
这世界可真小。
新装修的办公室对面门上挂着总监标牌，江城放下管子一转身就看见杨聿朗进了对面办公室，原来他是这家公司的总监，也是，长得就一副社会精英样。
两个办公室之间仅隔着一条过道，可有时候江城觉得隔着的是两个社会阶层。
杨聿朗忙活的时间里偶尔抬头看看对面挥汗如雨的江城，江城则时不时就看一眼低头翻阅文件的他。
一开始江城觉得一个星期太长，现在突然恨不得花上几个月才好，这样数着日子，日子却在指尖毫不留情的流逝。
这天很闷热，忙活了一上午所有人都汗流浃背湿透衣发，李哥猛喝了一口茶水抱怨道：“这什么天哟，都快十月了，人都要热化了……”
后边一大哥接话：“天气预报说下午要下暴雨哩！”
李哥闻言道：“那咱们赶紧了，把今天的活儿都做完了，早点回家。”
“得嘞！”
这时外面进来一西装革履小哥，扛了一件冰绿茶，照面就道：“几位哥辛苦了，这是咱公司给的，刚从冰箱拿出来，大家都先过来喝一瓶吧！”
江城听完这话下意识就往杨聿朗办公室看，可杨聿朗却没在办公室里。
李哥忙不迭道谢：“哎哟多谢多谢，这公司可真人道啊，大家都过来，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都先喝瓶绿茶降降温。”
为了躲避暴雨，大家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这公司员工下班前收了工，李哥走前交代江城，“你看这天儿黑不隆冬的，这里就数你住的最近又骑车来的，大家就先走了，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再回去。”
江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行，你们先走吧。”
收拾看似简单，可等他全做完也用了近十分钟，走到办公楼门口，外面已然下起倾盆大雨。
哎，还是晚了一步。
这里离自家也就十来分钟车程，江城看着就在眼前的停车棚没做他想直接冲了出去，反正一整天早已汗洗了多遍，这点雨刚好冲去一身黏腻。
到自个摩托车前，插入钥匙，长腿一跨启动车子，来个雨中冲刺吧，够刺激的。可就在车子骑出三米时一辆黑色轿车歘一下横在车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江城刚想开口骂人，却看见打开的车窗里杨聿朗的脸，他一句脏话生生憋回了肚里。
杨聿朗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江城低头看看自己浑身脏污又湿透的样子，觉得自个跟这辆三百多万的车特别不搭，所以很坚决的摇头。
雨势越来越大，杨聿朗无奈道：“要我下车请你吗？”说完作势就要开车门。
江城见状立马利落地倒退回去，锁车下车摘头盔一气呵成。
上车后杨聿朗看了他几眼，才缓缓将车子开出停车场，“这么大的雨，雨衣也不穿就打算这么骑车走？”
江城爽朗道：“刚好让老天给冲个澡。”
杨聿朗：“……路都看不清，你这样太危险了。”
“我…”江城顿了顿才道，“我家离得不远，慢慢开没问题。”说这话时还担心自己弄脏了座椅，不自在的扭了扭屁股。
杨聿朗对这说辞不置可否，只问：“你家在哪儿？”
“元和附近，那儿车开不进去，到路口放我下来就行。”
元和是众多打工者的聚集地，巷子多又小，只容许摩托车大小以内的车型进，那地儿跟安和相邻，同样盛产不良。
杨聿朗点点头，车子驶离停车场。
“你叫什么名字？”
“江城，长江长城。”
杨聿朗扬了扬嘴角：“好名字。”
车载音乐柔柔入耳，虽然外面大雨滂沱，可江城觉得窝在这样的一方小天地里让人分外安心，当然得除去浑身湿透黏腻的不适感，和杨聿朗处在这样的小地方没有想象中的拘谨，他的眼神动作都很温柔，特别像一个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邻家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