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船只靠得近,再加上祝寻故意张扬,宁越之自然将他的玩笑话听了个全面。
他勾了勾唇,可笑意里带着点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失落。
又是沈顷岚吗?
这点念头才刚刚萌生,就被接下来的画面给打断了。沈顷岚从船内丢出一个护腕皮套,砸在祝寻身上,人未显话已至,“祝寻,你给我闭嘴!”
祝寻笑嘻嘻地接住护腕,并不气恼,“那你快点嘛!”
宁越之盯着祝寻的侧颜,忽然心中一动。等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打开了船舱门,却没想到迎面和宁苍升撞上。
“父亲。”宁越之收敛神色。
“越之,你要出去?”宁苍升打量了儿子一眼,有些惊讶。
宁越之低应一声,顷刻就将那点不着调的冲动压了个七七八八,“父亲,我想上岛看看,透透气。”
“当然可以。”宁苍升露出点并不明显的笑意,心弦微松。
自从妻子去世后,独子的性子就越发沉默冷淡,日常就是待在修炼室里凝神修行,虽说偶尔派给他的任务,他都能顺利稳妥地完成。可比起邻家的两个孩子,自家这位总少了点年少的鲜活气。
原本他还担心在试炼大会开始前,宁越之会一直把自己关在船舱内,所以才特意来这儿看看。没想到,今日儿子一反常态倒是想出去了。
“越之,在外人面前切莫展露真实修为。”宁苍升多嘴交待了一句。宁越之天资卓越,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就已经到了‘大能’期,远远超过了其余家族子弟,假以时日或许还能超越现任的三大世家掌门。
就这样的修为,怎么可能不招人嫉妒?
如今的各大家族看起来相安无事,可私底下早已经内乱不止,不过是暂时没闹到明面上来。这次祝氏的试炼会,他们三位掌门日夜交谈操碎了心,就怕有人从中作乱,出现意外情况。
“父亲,我知晓的。”宁越之颔首,掌握合适分寸。
“那就好,去吧。”沈苍升点点头,又补充道,“若是遇上祝、沈两家的儿子,你们可以结个伴。”
宁越之没回,只是行了一礼,朝着船舱外走去。
……
等上了岸,宁越之并没急着离开。直到不远处的两道身影靠近,他才故意地走了几步。果不其然,那侧有人注意到了。
沈顷岚率先喊道,“攸宁兄!你怎么也上岸了?”
宁越之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过去,视线却完全停在了另一人身上,“两位安好。”
祝寻对上他的视线,愣了愣,在好友的提醒下慢半拍地朝他行了一礼。除此之外,并未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还没沈顷岚的表情来得多。
宁越之怔然,忽地觉得自己从刚才起就在做一件蠢事,居然还想着去找祝寻和沈顷岚结伴同行?他们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关系,自己算什么?
宁越之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了紧,内心深处多出几分无端的气恼。他没有多言,只维持着面上的冷淡态度道,“我随意上岛逛逛,两位请便。”
说罢就转身离去。
祝寻感知到‘宁越之’的情绪,无奈暗忖——当时想来找我就直说嘛,你这样遮遮掩掩的,谁知道你怎么想啊!
……
宁越之所谓的‘上岛逛逛’不过是随口的一个说辞,他找了一处无人的角度静静待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返身回船。
他上了祝家的船只,本意是来寻商讨中的父亲。可没想到才抬上甲板,就听见了两人的玩笑话。
“我要是姑娘家家的,我也不嫁给你。”
“哦?那你要是姑娘家家的,你要嫁给谁?”
“那我当然是嫁给宁越之啊。”
“……”
祝寻转身和他对视时,愣住的又岂止是一人。
宁氏一直主张严谨规矩,宁越之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将这些礼仪谨记在心。‘嫁娶’之事,他从不觉得是可以拿来玩笑的。更何况自己和祝寻之间,的确有过那么一桩‘盲目’又‘荒唐’的婚事。
两人对视着沉默,宁越之原本想着移开话题,但突然察觉了对方的眼中少有的慌张。他眸色微晃,问话的语气顷刻变了意味,“……你要嫁给我?”
果不其然,对方的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宁越之心中的郁气消散了大半,甚至多出点乐趣,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想法:原来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只可惜,还没等他将这份暗藏的‘打趣’继续下去,议事完毕的三位掌门就走了过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话音刚落,宁越之的余光就接收到了祝寻的眼神暗示。后者一个劲挤眉弄眼,像是害怕他将方才的玩笑话全盘托出。
开玩笑的时候丝毫不克制,被长辈问责起来倒是慌了。
皮是真的皮,怂也是真的怂。
宁越之自然是向着他的,随口掩饰了过去。
……
祝寻已经习惯了闪白掠去的画面,他渐渐发觉——宁越之所有的深刻记忆都是围绕自己而存在。
和他预想的一样,等到再度闯入幻境时,周围已经陷入了狂风暴雨中。
宁越之一跃飞至自家的船只上,使出灵力帮忙压制四周腾升的诡气,他环视着四面海域,无端有些担心。忽然间,他看见了海面上一道漂浮的身影。那人穿着祝氏的制服,仔细一看竟然是祝寻!
宁越之眉梢轻蹙,一向镇定的他终于显示出明显的慌乱。他看着船底系着的小舟,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
“少掌门,回来!”有人在船上喊道。
宁越之落在漂浮晃动的小舟上,用自身灵力稳住小舟。他拿出清遥斩断系绳,顾不上船上的人相劝,快速朝着祝寻落水的方向驶去。
祝寻看见这一幕,眼眶温热。
他一直以为是宁越之正巧碰上了海中落难的自己,搭手相救。可没想到,真实情况居然是这样?明知海面上危机四伏,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奔向了自己。
……
两人抱着落水受惊的胡豆上了岛。
宁越之瞧见祝寻用灵力去烘暖小孩子的衣服,立刻伸手制止。他迟疑了一瞬,从纳灵袋中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上。”
对方望着崭新整洁的衣服,调侃声如约而至,“你怎么还随时携带衣服?这么爱干净。”
宁越之默然,只是想起三年前在溪岭后山祝寻说过的话。
——宁少掌门,你纳灵袋里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吗?
也是从那天之后,他的纳灵袋里才常年多备了一套衣服。即便知道往日时光不复、情况不会再现,可他仍记得祝寻那句随口的问话。
宁越之垂眸看着祝寻,对方正撕扯衣物、照顾胡豆,他眼中的黯淡稍纵即逝。
——不是我爱干净,是你从来不记得对我说过的一言一语。
没多久,同样遭遇诡气袭击的沈顷岚上了岸。祝寻讨来了丹药和水,小心翼翼地给发着高烧的胡豆喂药。一个人的行动总归不便,祝寻想也不想,就朝宁越之寻求了协助。
宁越之怔然接过他的水壶,下意识地看了沈顷岚一眼。对方正认真打量着岛屿上的情况,似乎没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边。
也是。
否则祝寻怎么会向自己寻求帮助?
宁越之没由来的一想,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酸溜溜。下一秒,祝寻就唤回了他的思绪,“你慢点给水,小孩子吞咽慢很容易呛住。”
说罢,他又认真地安抚着难受的小胡豆,眼神温柔地仿佛在照顾自己的小孩。
“好。”
宁越之眉眼柔和了几分,忽然记起一件事情。
在宁夫人意外去世前,他也曾毫无防备地发起高烧。那日夜里,他躺在母亲的怀中,父亲宁苍升坐在床侧给他喂药。偶尔喂得急了些,还要被爱子心切的宁夫人一顿数落。
那是停留在宁越之记忆最后的温情,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长大后娶妻生子,也该是父母这般恩爱的模样。
宁越之看着祝寻的侧颜,顺势往下,落在他好看的喉结上。他眼光微晃,莫名否定了之前的想法——娶妻生子?怕是要有变数了。
宁越之用余光看见他身上的玉佩,动了点心思。等到祝寻喂药完毕,他就看似无意地拂过了自己的腰侧。同样质地的玉佩掉落在地,下一秒就引起了小胡豆的注意。
“大哥哥,这是什么?”
祝寻被吸引了注意力,垂眸看去。和宁越之猜想的一样,他将那名玉佩误认成了自己的。就在他伸手去拿的一瞬间,默不作声的宁越之突然有了动作,抢先一步伸手。
两人的手指和手背相触,奇妙的酥麻感惹得两人皆是一愣。
宁越之的余光扫到祝寻微微发红的耳根子,故作无视地捡回玉佩,提醒,“你的玉佩还别在腰上。”
对方显然还处在发懵的状态,想也不想地就给了一个理由。
玉佩纹路挺像的,自己差点认错。
殊不知,这样的问话正中宁越之的下怀。他扫了扫玉佩上的细小沙粒,意有所指地讲述起了玉佩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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