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饰演的安乐就是主角少年。
电影从少年的姐姐被村长儿子糟蹋开始,带出之后一系列前情后续。
叶嘉慢慢地翻看,从小安乐被安家收养,到饭都吃不饱,动辄被打骂,到姐姐对他释放出一丝善意……
“叶嘉,你是死猪脑子吗?”导演韩束摔了本子,破口大骂:“姐姐说教你识字,你的情绪应该是小心翼翼、卑微又开心,你一副瞪着大眼,斗志昂扬的模样是什么鬼玩意儿,说了多少次了,一个简单的情绪转换都不会,你是来干什么的?你以为制片人推荐过来的,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今天到此结束,明天要再演不好,就给我卷铺盖混蛋。”韩束站起身,横眉冷道:“我的剧组容不得一颗老鼠屎来祸害。”说完,拎着大衣,就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开了逼仄的拍摄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灯光、摄影、场务等全默不吭声地收拾自己东西。
叶嘉站在镜头下,低着头,难堪的要死。
良久,饰演姐姐的女演员姚兰叹了口气,拉住一直僵立在那儿不动的叶嘉,“走,跟我一起回去吧。”
一句话,瞬间打破了现场的尴尬与沉闷,工作人员们开始小声交谈,加快了速度,利落地收拾手上的家伙什儿。
叶嘉深吸了口气,低着头,默不吭声地顺着姚兰的拉扯,出了房间。
冬季的天黑的早,现在六点多,外面已经全黑了。
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炒菜声、夫妻争吵声、孩子打闹声,汇成了这偏僻乡村的一场晚间音乐剧。
刚下过冬雨,空气又湿又冷,路上泥泞湿滑。
两人艰难地穿过乡间粘度贼大的土路,一步一顿地往剧组租住的房舍走去。
甩掉脚上沾着的黄泥,见四周无人,姚兰拍了拍叶嘉的肩膀,小声安慰道:“他脾气就这样,不用放在心上,回去好好捉摸捉摸剧本,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找我,我再帮你对对戏。”
叶嘉低低地嗯了一声,“谢谢兰姐,还有,兰姐,对不起。”他一直NG,连累了和他对戏的姚兰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实在很愧疚。
“哎,没什么。”姚兰浑不在意道,“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想演好戏,哪有这么容易。我年轻的时候,你不知道,第一次上郭川导演的戏,那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叶嘉惊讶地抬起了头,他知道三十五六岁的姚兰虽然不是电视银屏上常见的明星,也不常演主角,可她已经手握了好几个重量级奖项的女配角奖杯,那实力可是实打实的,圈内人称她为最会演戏的女演员之一。
韩束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天天都兰姐长兰姐短的嘘寒问暖,生怕她对现在艰难的拍摄环境心有介怀,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被骂的时候?
姚兰越看越觉得他乖,拍拍他的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起来,“郭川对着我一阵狂批,批的一无是处,说我为什么要来干这行,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还不如趁着年轻,赶紧回去结婚、生子、奶孩子,省的在剧组丢人现眼。”
“我当时脾气大,直接怼了回去:‘老娘要是有老公有孩子,早就不在你这破剧组干了’”
叶嘉目瞪口呆,惊的连路都忘了走。
郭川是谁?
那可是大佬级的大导演,一线演员们都挤破了头的想上他的戏。
听人说,他要求非常严格,脾气暴躁,很多和他合作的一线演员都有被骂哭过,但事后采访,都还求着上他的戏。
那样的大佬……姚兰真是牛!
叶嘉肃然起敬。
姚兰嗨了一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她的助理远远地跟在后面。
“当时那场面可不是现在的场面,几百人的群戏,我被骂成那熊样子,可把我那经纪人吓坏了,差点没跪地求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又不管不顾地怼了回去,现场看热闹的人太多了,连郭大导演的脸都是青了红,红了青的,别提多精彩了。”
叶嘉知道姚兰和郭川导演并没有反目成仇,因为他俩现在还时不时合作,郭川戏里重量级的大配角很多时候都给了姚兰。
俩人在圈里是非常好的朋友,经常拿对方调侃来着。
他忍着笑意,问道:“后来呢?”他看过郭川导演的那部电影,姚兰演出的非常精彩。
姚兰道:“郭川脸色来回变换,最后眉毛一皱,吼道:‘现在怼人的劲头哪里去了,刚刚扭捏成那鬼样子给谁看?剧本让你演个泼妇,不是让你演娇滴滴的大小姐,你给我本色出演就好,再演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剧组。’”
她不愧是台词演技俱佳的实力演员,压低嗓子,将郭川那老烟嗓学的惟妙惟肖,叶嘉佩服的不行,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姚兰也笑,“你看,笑出来多好。负面情绪不能总压在心里,咱们的工作,如果尽心尽力,那压力是真大。”
“你想想看,要把一个陌生人的灵魂也装进身体里,跟随他的喜怒哀乐,演绎他的人生,不疯魔不成活,哪里是简单的。干咱们这行,如果不自己调节好,迟早会崩溃的。不然,你以为圈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是咋来的?全是承受不住压力,自甘堕落罢了。”
“想往上走,就得多捉摸,以自己的人生见识来演绎从未经历过的现实人生,没那么容易的,你得吃透人物灵魂,然后把自己真正的融入他的灵魂中。”
“好孩子,加油吧。”
第27章 捉摸
西南偏僻的小乡村,又湿又冷,寒气大,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被子都是潮的,又冰又重。
叶嘉来的时候带的电热毯,被他送给体验生活时住的那家了。
那家的儿子和儿媳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一个年过七十的婆婆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三间土肧房子,最值钱的是一张实木双人床,可谓家徒四壁。
叶嘉住进去的时候,老人死活要将唯一的床让出来,给他住,说剧组付了房费,再者,他还是客人,不能让他打地铺。
他拒绝无效,最后把电热毯给了两人。
住进村子,他才知道条件有多艰苦,不说吃穿行,仅睡觉都睡不好,一晚上能冻醒好几次,被窝又冰又冷的,死活暖不热。
电影开拍,他就离开了那家,在剧组租下的房舍里有了一间十几平的房间。
电热毯,他也送给了老人和孩子。
叶嘉靠着枕头坐在床头,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他还是冻的不住发抖。
可他没精力管这些了,呼出一口白气,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地揣摩剧本。
少年安乐,虽然吃了不少苦,性格沉静,但少时的他很爱笑,温善干净。
叶嘉的理解里,在姐姐出事之前,他虽然过的不好,但有目标,有希望,想要通过努力来帮助姐姐,保护姐姐——这个唯一对他好的存在,再加上他贯穿全剧本的坚韧性子,行为上不该是小心翼翼、卑微忐忑的,他理解不了韩束的说法。
实际上,剧本里安乐性格大方向上的几次转变,他都能理解,唯独理解不了卑微的存在。
第一次性格大变是姐姐被村长的儿子糟蹋,全家人出于各种考虑不敢吭声,并将姐姐囚禁起来,不让她去报警,出去丢人。少年安乐怒气冲冲地跑去村长家,要揍村长儿子,却被赶到的家人拦下,打断了腿,从此成了跛子,受到全村人包括自家人的奚落与嘲笑,欺辱与鄙视。
此时的他或许会自卑,认为自身卑贱渺小,但姐姐被囚禁,他想法设法救她出来,根本没时间考虑自身的情况。卑微给谁看?
安乐性格第二次大转变,是在帮助姐姐逃跑,却被家人发现拦下,姐姐被逼跳崖后发生的。
此时的他,满腔恨意,视所有人为敌,哪里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自是不会再拘着自己,已经没了小心翼翼卑微活着的必要。
叶嘉不知道自己哪里想错了,导致理解出现了偏差。
他双手插/进发根里,沮丧地抓了抓脑袋。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提示有消息进来了。
古柯:【还在B市吗?我准备回家了。】
叶嘉叹了口气,放过自己的头发,拿起手机,回道:【不在,正在剧组拍戏呢。】
古柯:【封杀解除了?】
叶嘉:【没,哥哥的死党给我弄的剧本。】
古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拍戏了,你还不得高兴坏了,怎么会这么平静?】
叶嘉:【和导演理解的有偏差,被骂了。】
古柯:【怎么说?】
叶嘉想了想,剧本肯定是不能泄露的,人物最原始的经历比较普遍,他还是可以说的,他就是理解不了角色为什么要卑微。
他将安乐的情况简单的打了出来,发给古柯,【我觉得他的内心温柔又坚强,充满希望,积极向上,实在理解不了他为什么会卑微。】
他道:【人物性格的变化是渐进的,底子得打好,然后根据底子来建设塑造人物,人物才能符合主题,形象饱满又不突兀。所以,我要搞清楚到底是哪里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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