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笑了笑,这是他的意料之中。
在深渊里呆久了的人,只要有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他会拼命地抓住。更何况,他不仅仅是要一个人,他还想要和姜询一起,彻底摆脱那种什么都不是的日子。
谢渊和姜询都考了好成绩,张院长很高兴,虽然苏晴考得一般,但是她还是决定给三个孩子都送礼物。每个人一个笔记本。
寒冬腊月里,天使孤儿院里白皑皑的。
谢渊和姜询趴在窗户边看着窗户飞雪。
姜询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重安,时间过了太久他已经看不清回忆里那些画面了,只是记得姜韵堆的那个雪人后来融化了,姜韵坐在雪地里哭,爸爸妈妈出来了,一家五口人重新给姜韵堆了一个更大的雪人,用胡萝卜做了雪人的鼻子。
姜询突然很想念家人。他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再也不和姜南一起欺负姐姐了。
“你想家吗?谢渊,”姜询问。
谢渊仿佛没有听到。他想,他太想了,想了那么久,想得骨头疼。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想得太疼了,久而久之就不敢想了。时光一再拉长,那些记忆本就不够鲜明的记忆,时至今日便更加模糊不清了。
“谢渊,我想重安了,”姜询说,“我想爸妈了,想姜韵和姜南了。怎么我一回过神,他们就都不在了呢?”
谢渊摸了摸姜询的脑袋,语气轻柔:“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过得很好,哪儿没有灾难,没有疾病,没有寒冷和饥饿。他们一定也记挂着你,希望你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着。”
谢渊又说:“阿怪和小野也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
“原来,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在意的人了,”姜询仔细算了算自己去往天堂的家人朋友,原来已经有那么多人离开了自己。
“谢渊,幸好啊,你还在我身边,”姜询稍稍安慰,幸好啊,这些年他从来就不去一个人。
幸好,我们遇见了彼此,救赎了彼此。
第9章
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天,张院长给每个孩子的枕边都放了牛轧糖,那是他们的新年礼物。
“新年好,谢渊,”姜询说。
谢渊笑着剥了糖纸,把糖喂到了姜询的嘴巴里,笑着说:“新年好,姜询。”
姜询把两颗糖放在了桌上,脸色沉着了一会儿,许久才笑了起来。
新年好,阿怪,小野。
新的学期很快来了,天气阴沉了很多天,但是到了新学期报道的那天,太阳难得的出现了。
谢渊和姜询还是坐在以前的那个位置,开学第一课依旧是换位置,学生们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姜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挺直了脊背。
姜询性子静。谢渊比较喜欢运动,经过了一个学期的相处,已经和同学们混得很熟了,常常约着一起打篮球。
谢渊打篮球,姜询就带着书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做题,眼睛累了抬起头,便是谢渊进球的样子。
“你们不是兄弟,你们是连体婴,”罗平总结说。
谢渊罗平和隔壁寝室的几个人打球,抢完球的空档,几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和姜询感情真好,”一个男生笑着说,“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吗?一个小学的?”
谢渊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后面的问题。
罗平投完篮跑到谢渊身边,想勾他肩膀,又想到谢渊虽然平日里待谁都温柔有礼,但是实际上只和姜询亲近。
思及此,他只是捶了捶谢渊的肩膀,说:“你和姜询这么好,以后怎么交女朋友谈恋爱啊?你又不能和姜询谈恋爱。”
谢渊茫然:“什么谈恋爱?”
罗平笑了:“你是学习学成书呆子了吧?你不知道班上好几个女生喜欢你吗?也对,你待谁都差不多。”
谢渊十三岁,初一了,以前在蓝林巷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吃饱饭,听着这些同龄人的话题,无比的陌生。
打完篮球回寝室已经很晚了,谢渊和姜询一起去了公共的澡堂。他们一直都是一起洗澡,如今仍然没有改变。
洗澡的时候,谢渊背对着姜询。男孩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长开了,从男孩变成了少年。
他转身便正对少年,空气中飘浮着热水汽,他眼花了,一时之间有些局促地移开眼。突然想起了打篮球的时候罗平说的话。
那天晚上谢渊做了一个梦,迷幻,离奇。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头有些疼,掀开被子之前就更疼了。
姜询暼了一眼没有反应,拿被漱口杯进屋的罗平乐了,吹了声口哨:“哇唔,你长大了!”
谢渊脸红心跳,抱着换洗的衣服就跑去了卫生间,身后的罗平笑得很大声,对章泽和高程说:“还不好意思了?我十二岁就这样了!”
少年们憋着笑,姜询一脸茫然地问:“什么什么样了?他怎么了?”
章泽没有想到还有个更不懂事的,他大发好心,从自己枕头下翻出了一本书,打开放在姜询面前,慢慢给他讲解。
姜询听完之后,脸比谢渊更红,语气有些急促:“你们把心思放学习上,不要想这些!”
“你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高程有些无语,“生物课上都有讲的。”
姜询没有回答,生物课上讲的,他之前听得云里雾里,哪有现在这么深刻。
卫生间的门开了,谢渊走了出来,神色如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快说说,你昨天晚上梦到谁了?”罗平八卦地问,“快告诉我是不是我们班的?”
谢渊白了他一眼,推了一下在发呆的姜询:“快收拾好,要上课了。”
姜询拿着漱口杯出去了,谢渊看似随意地暼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很快移开了。
他握着拳,内心远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
学习和生活都很平静,校园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期中。
期中考试,谢渊仍然是第一。这次比上次考得更好,班级第一,年级排到了第五。
于娜是最高兴的,原本把这样两个远离校园很久了的学生放到她的班级里,她虽然接受了,但是却很担心。她担心的,无非是低分会拉低平均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两个少年的成绩都很优秀,尤其是谢渊,学习能力强得惊人。
她相信,等到下个学期,谢渊一定可以考到年级第一。到时候,她也在一众教师里扬眉吐气了。
然而这个时候,初一五班发生了一件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何玲对谢渊不满很久了,因为之前她抱怨过谢渊和姜询的位置,然后现在谢渊用实力打了她的脸。她对这两个男生都非常不满。
她一直默默关注两个男生,心里暗暗较劲,可是发现两个男生可能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她的好朋友在七班,听七班的人说,年级里两个优等生以前是扒手。
七班里的人都知道,她们班有个叫苏晴的女生,和两个男生是同一个孤儿院的。
苏晴当众说:“什么优等生?他们以前是街头巷尾的扒手,收养他们的人死了才被送到孤儿院的。院长可怜他们就收留了,他们一来院里,院里就开始莫名其妙丢东西了……”
话就这么传了出来,何玲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吃惊,她心里对谢渊和姜询不满是觉得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是说心里话,她又觉得两个男生都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和那些臭哄哄的男生都不一样。他们说话也好听,又有礼貌。
可是一转念,万一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何玲想,她一定要揭穿他们的真面目,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忽视她!
回到五班,以殷悦为首的几个女生都围在谢渊的座位边说话,有女生假装找他问问题。
谢渊好脾气,说:“我们换个位置说可以吗?姜询还在做题,不要吵到他。”
女生们自然没有意见,正准备换位置的时候,何玲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我刚刚听了一件好吓人的事情,真是太害怕了!”
一个女生随口问:“什么事情?”
何玲顺势坐在了谢渊的对面,说:“听说,我们班里,有两个小偷。不是一般的小偷,是那种专门靠偷东西生活的小偷!听说,成绩还特别好呢!”
姜询顿下笔,抬起头不敢看其他人,求救般看向了谢渊。
何玲呵呵笑了几声,问:“谢渊,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每天偷东西那么忙,还兼顾着学习呢?”
谢渊和姜询都是静静坐着没有说话,一旁的殷悦看不下去了,反问何玲:“说话不用负责吗?”
“怎么,你们敢做不敢承认啊?”何玲说,“这可是有根有据的,你们否认不了!”
“谁说的?”
“什么?”何玲不明白他说什么。
谢渊突然大声了起来,又问了一遍:“我问你谁说的!”
何玲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心里突然有些没底,强行直了直腰,说:“怎么,你承认了?七班苏晴说的,她说她和你们一个孤儿院的。”
谢渊和姜询对那个叫苏晴的女生都没有印象。但是此刻,他们都是无措的,那段不堪的记忆是他们想要摆脱的,原本打算此生就此尘封,可还是被人以如此难堪的形式揭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