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人看到一个小姑娘疯了一样冲过来扑到手术室门上,还没开口就流了满脸眼泪,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了,这大概就是自己家孩子说什么也要救的人。
18年来,祝清晏一直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孩子,在军营里一点兵痞气都没带出来,从不给家里惹事,也不会仗势欺人,最看不惯嚣张跋扈的□□。
这样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上了大学之后两次破例动用了家里的关系,一次是把一个犯了绑架罪的老头安排到条件最恶劣的监狱,还特地嘱咐一定要把最狠的犯人和他关到一起。
而这一次,不仅让警方给行了方便,甚至干脆要求调动特种兵营救人质,最后自己还落了一身伤。
祝老爷子不傻,他早就去调查过了,这两次都是因为一个叫左乐的女孩儿,想必也就是眼前的人。
“姑娘,过来坐下。”祝老爷子把语气放缓了些,生怕吓着她。
左融有些警惕地盯着他,生怕祝家人会迁怒于左乐,却被老爷子鹰隼般的眼神吓地打了个冷战。
左乐听到背后的声音,这才注意到祝家人的存在,四下打量了一下也就自己算得上是“小姑娘”了,于是试探性地看了那位老人一眼,老人轻轻颔首,示意就是在叫她。
她抬手抹了两把脸上的眼泪,乖乖过去坐下。
她大概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现下心里正在想,不管人家怎么骂自己,哪怕扇两耳光都好,那也是理所应当的。自己害得人家孩子现在还在手术室躺着,生死未卜,实在是罪大恶极。
“姑娘,你别害怕,不怪你。”祝老的语气比刚才温和了许多,甚至有了点慈祥的意味。这姑娘一看就合眼缘,带着一股子野性,是他理想中的孙媳妇儿。
左乐闻言有些吃惊,她都无法原谅自己,更没奢求过祝家人能做到,于是抬头看着这位威严的老人。
祝家父母也停下来看着这边,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迁怒于一个小姑娘,祝母甚至还抽出了一条手帕递给左乐。
“谢谢阿姨。”她实在是有些意外,这家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孩子现在情况很危险啊?
“清晏做得很好,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只是他这次鲁莽了些,等他醒过来你要好好管教他,绝对不能再这样不顾后果自作主张。”祝老的话每句她都能听懂,又好像每句都不懂。
“爷爷,您可能有些误会我们的关系了……”左乐说得有些为难。的确,自己一直吊着人家,现在出事了还要人家拼了命来救自己,的确是不地道。
“姑娘,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不懂,但我也年轻过。我上次像你刚才那样着急,还是清晏他奶奶病危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想到了早逝的爱人,祝老的声音越来越柔和。
左乐低着头没有再说话,她想到了自己在祝清晏晕过去时说的话。当时她的确就是那样想的,只要他能醒过来,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所以,祝清晏,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手术进行了很久,血袋不断被运过来,手术室的门每一次开阖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八个小时后祝清晏被推出来时,祝妈妈终于忍不住哭嚎出声,被祝爸爸紧紧抱着才没有扑到病床上。
医生表示病人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出血量太大,身体很虚弱,肋骨还断了两根,鼻梁也断了,还伴有轻微的脑震荡,醒过来还需要时间。
左乐反而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眼巴巴地看着祝清晏被推入了特护病房。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就好。他还活着,那就好。
祝家人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还有后续的治疗要和家属商榷。
左乐坐在长椅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左融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低声安慰着:“没事了,他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然后继续爱你。”
一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左乐听到这话才回过神,开始无声地哭泣。直到大脑缺氧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才被左融打横抱起来送回病房休息。
再醒来时她看到的是王祚的父母,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穿越了,回到了三年前自杀未遂的时候。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过来了?”她硬撑着坐起来。
“快躺下休息。”石阿姨过来扶住她。“你这孩子,出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们,是不是没把我们当亲人?”她的语气有些嗔怪。
左乐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这两天电话打不通,公司的人肯定已经找上门来了解过情况了。王家父母虽然在老家,但也是公司的股东,而且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董事会也都清楚,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们。
把她当亲闺女疼的两口子自然是坐不住了,直接就订了机票飞过来。
然而一看到他们,左乐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接受祝清晏之前,应该先把王祚彻底放下,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那个人她爱了五年,从生到死,甚至一度觉得没了他的人生就再也没有意义,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自己。
但现在,是时候放下了。
有一位少年,迎着玫瑰花田尖锐的刺,带着满身的伤和赤诚的心,来解救他高塔上的公主。
把你的头发放下来,余生由我来爱你。
“叔叔,阿姨,我有话想对你们说。”左乐深吸一口气,“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我决定和他在一起。”
王家父母有些意外,旋即高兴起来。这孩子苦苦守了这么久,连他们都心疼,就盼着她能早些走出魔障,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乐乐,你能这么想,我们真的很高兴。”王母抓住她的手,眼眶泛红。“这些年来你一个人过得多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就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疼你。我们把你当亲闺女看待,只要你能快快乐乐,我们就安心。”
王父也按着眼角,他不想像妻子一样把情绪表露出来。
左乐却突然挣开了她的手,从床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王家父母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乐乐,你这是干嘛?”石阿姨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这些年来的关爱,我都记在心里,以后我一定全心全意为你们尽孝。”左乐说得很坚定。
送走王家父母后,她一个人来到了祝清晏的病房,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祝母和左融都在,赵阳阳和卢人杰今天一早才收到消息,立刻打了车赶过来。听到门的声响,几人都抬头看过来。
看到左乐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号服,左融皱了下眉头,走过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披上。
左乐迟疑着不太敢走上前去,祝母忙冲她挥手招呼她过来,她这才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慢慢走过去。
祝清晏还没有醒,脸上肿得高高的,鼻梁被纱布包裹着,鼻孔里还被插进了不知做什么用的管子,完全看不出平时英俊的模样。
左乐顿时更自责了。心里想,只要他能醒过来,哪怕毁容了也没关系,自己绝对不会嫌弃。
左融把床边的椅子让给她,她坐过去轻轻握住祝清晏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薄茧,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阿姨,您都守了一宿了,快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几个都在这儿,您放心就好。”左融绕到另一边对祝母说。
“我不累,不看到他醒过来我不放心。”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一夜间憔悴了很多,眼里布满红血丝,眼底一片青黑,发丝也乱了,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体面的样子。
左融便也没再说话,做母亲的心是他体会不到的。但换位思考,如果今天是自己躺在这里,妈妈肯定也不会走。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几个人默默坐着,谁也不说话。突然,左乐发现祝清晏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
“阿姨,您看他是不是动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几个人连忙围上前去。果然,祝清晏的表情开始变化,似乎是极度痛苦,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眼睛缓缓睁开。
因为充血,他的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
祝清晏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左乐,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放下了。
“叫医生,快叫医生!”赵阳阳高声喊道,而左融早已反应过来按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主任医师和护士匆匆赶来。祝家的独苗孙子,他们丝毫不敢怠慢。
仔细检查了一番过后,医生终于发话:“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只需要安心把伤养好,等待出院就可以了。这段时间伤口疼痛感较强,亲属朋友可以多和他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但现在病人身体还比较虚弱,不要让他说太多。”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几个人都十分真诚地道谢,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了病房。
祝母俯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儿子啊,你可吓死妈妈了……”说着眼泪又不住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