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左乐正在三楼的露天阳台上,窝在小沙发里看着外面出神。
远处的大楼上跳动着倒计时,但距离太远,她听不到欢庆的声音。就像是一场热闹的哑剧,失去了宽慰人心的意义。
“老王,第四年了,你放了我四年鸽子。这四年啊,我都是自己数着倒计时过去的,难受着呢。我一点儿都不缺朋友,只要我打个招呼立马就有人来。但这一分钟,我只想和爱人过。”她喃喃自语,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突然,她感到肩上一沉,一条毛毯搭了上来。
祝清晏不知在身后听了多久,压着新年到来的第一秒,他在左乐耳边温柔地说:“有我在。”
少年五官凌厉,在军营里打磨出了足以让女性着迷的气质。但嗓音却出奇的干净柔和,有着未经世事的单纯善良。进能穿上军装保家卫国,退能换上白衫浅吟低唱。
和自己的理想型一点都不一样,不成熟,不睿智,不风趣。却有着旁人都没有的真诚,那么满满一捧,统统交给自己。
左乐笑了笑,站起身来张开手臂对他说:“来,姐姐抱抱。”
祝清晏愣了一秒,旋即上前连着毯子一起把她拥入怀中。
他的胳膊太用力,甚至有些颤抖,他多么想就这样把怀里的人永远占有,随时可以将她取出来诉说爱意。
“祝清晏,你想勒死我吗?”左乐被他的胳膊紧紧箍住,差点喘不上气。
果然这些小年轻还是不可靠,下手没轻没重。
“啊,对不起!”祝清晏吓得直接松了手,然而一松开就后悔了。想要再抱上去又不敢,双手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悬空着。
左乐重新坐下来,拍拍旁边的沙发对他说:“坐吧,聊聊。”
祝清晏这才如获大赦一般,别扭的双手总算是有了个着落。
“融融跟你说过我的事吗?”左乐给他倒上一杯热热的果茶。
“说…说过。”祝清晏不傻,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左乐端起自己的杯子,慢悠悠地说:“那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有人。”
“我知道,但他已经死了。”祝清晏突然感到一股无名的邪火涌上来,让他壮起胆子直勾勾地对上她的眼睛,却又一瞬间败下阵来。
左乐轻笑一声,“对啊,已经死了,所以才忘不了。不然你们俩公平竞争的话,说不定我还就真选你了。”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活着的时候就算万般不好,死了也只会让人牵肠挂肚。但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不能永远被拖累。
“左乐,我会比他更爱你。”少年第一次说情话,脸颊绯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但我可能不会爱上你。”左乐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就像是在柠檬汁里浸泡着,每个字都尽是苦涩。
祝清晏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我会等。”说完便转身回了客房。
左乐一个人在阳台上吹着风,有了毛毯倒也没那么冷了。
“老王,你看我多受欢迎。不过人家孩子还这么小,我可真不是个东西。老王,怎么办啊?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儿了……”
她把自己蜷缩起来,脸颊上温热的液体被冷风吹得锋利如刀刃,一刀刀往心脏上扎去。
她是个早熟的孩子,初中时便情窦初开,和班上最好看的男孩子谈起了恋爱。虽然三年下来只到了牵牵小手的地步,但与国内大多数同龄人相比,也可以说是情场老前辈了。
最应该念念不忘的初恋反而没那么挂在心上,前一阵儿人家订婚了,她一点都没觉得难受,反而替他高兴。
高中时,学校里最炙手可热的几个男孩儿都追求过她,但她却选择了隔壁班一个瘦高的男孩子。他的长相只能说是清秀,但他理科成绩每次都是第一。那时也只有左乐知道,他dota打得特别厉害。
后来,男孩儿去了职业战队,聚少离多让她主动提出了分手。两人之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那个电竞椅上的短暂初吻。
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开始接触摩托车,谎报年龄的未成年少女迅速在赛车场里吸引了大把注意。
她结识了一个酒吧老板,那是一个不知富了多少代的男人,比她大了整整十岁。明明是一个流连花丛的浪子,却突然撇下一众小情儿,迷恋上了这个妖冶又纯洁的孩子。
但左乐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叫了人家一声“叔叔”。
纵横欢场的男人求而不得,倒把她像妹妹一样宠成了白月光。
她被邀请去酒吧玩,17岁的女孩就美艳到足够让雄性动物疯狂。每个试图上前搭讪的男人都被老板请了出去,他意识到带这个孩子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她却在那个时候对驻场乐队的吉他手一见钟情。
两人迅速陷入爱河,把第一次都给出去以后左乐才知道,对方在老家有个未婚妻,而他想要悔婚攀上自己这根高枝。
她给了那人一耳光,别的什么都没说,也算是落了个体面。
之后听说那人被开除了,十根手指都被剁掉,这辈子再也弹不了吉他。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对酒吧老板说了谢谢,在他面前哭得毫无防备。
然后就上了大学,大二刚开学便遇见了王祚。
一转眼,就来到了与他相识的第五个年头。
左乐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纯情的人,王祚不是她的初恋,初吻甚至初夜都与他无关,但那个人却能毫无顾忌地给她一切,就连命都没留下。
世间的事真是难说,本来都觉得自己要做个渣女了,却偏偏为这么一个死了的男朋友守身如玉,直到在祝清晏这儿翻了船。
左融回到家时,下意识觉得这里发生了什么,而自己应该去三楼看看。果不其然,一上楼就看到了依然在零下的温度中发抖的左乐。
他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蹲下来,看到那双明显是哭过的眼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无比温柔地说:“去睡觉吧,好嘛?”
左乐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和出门前相比简直是焕然一新,那双总是没有焦点的眼睛有了细微光亮,想必是经历了很愉悦的事,便放下心来对他说:“我腿麻了,你抱我回去吧。”
“这样吧,我去喊祝清晏过来,他应该还没睡熟。”左融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摸着下巴戏谑地说。
左乐蹭的一下站起来,语速飞快地说:“你这一来我突然就好了,你可真是华佗再世!我去睡了,晚安!”说完冲进了卧室。
看着小茶桌上两个用过的茶杯,左融轻轻勾了勾嘴角,在心里说:“祝清晏,我就要成功了,你也要加油啊!”
过去的一年里,有人相遇,有人分离,有人重逢,有人失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在这个十年的最后,还有许多故事正在酝酿。有缘无分的,早晚要别过。命中注定的,终究会爱上。
一场大雪过后,北京城变了个样儿。
紫禁城里的景儿自然是一绝,不必说那红墙黄瓦雕梁画柱,不起眼儿的角落里那暗香浮动,便惹来罗浮一梦。
这六百年里,昏君也好,明君也罢,都在这座美不胜收的牢里数年华。
一夜又一夜,皇上自斟自饮。坐拥这天下之大,却终究是画地为牢。南下时带回的姑娘,桂花开了一茬便死于非命。朕的了了心意,敌不过江山社稷。
只是这城里最盛的雪景,她还没看一眼。
白玉石阶冰冷,暖帐中的美人听着风雪等天明。
人们都说这儿阴气重,白日里游人如织,夜晚就落了清净。且留给这几百年间为情所困的故人,兑现当年共赏雪景的约定。
左融是喜欢雪的,许是性格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属于这天寒地冻的冬季。
一个人在故宫慢慢踱步,欣赏这番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景色,有人用□□短炮记录,他却只想到看眼里。
在这一年来最冷的一天,孔霏承回到了父母家。
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想要拥有一个极好的爱人,便要下定决心拔出身上的利刃,才能放心去拥抱他,不让他也跟着受伤。
姥姥和姥爷前些年都因病去世,其他的亲戚之间也疏于走动,只有在春节的时候,一家三口才会一起出现在爷爷家。
而在国外这几年,春节没有假期,因此也没办法回来过年,想来倒的确是很久没回过这个家了。
现在刚刚晚上8点多,家里竟然罕见的亮着灯。孔霏承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在练习书法的父亲,上次见面还是爷爷打不通他的电话,于是打到自己这里来,去学校给他传话的时候还遇到了左融。
孔闻星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格外生分的父子俩四目相接,一个惊讶,一个尴尬。
“霏承,你怎么回来了?”孔教授搁下毛笔。
“有些事,想找您聊聊,方便吗?”孔霏承说得小心翼翼。对于父母和这个家,他总是又期待又害怕。
“当然方便,去客厅吧,我泡点茶。”对于这个孩子,孔闻星其实有很多愧疚,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点。
“之前的学生送来的大红袍,尝尝。”孔闻星热衷茶道,器具一应俱全,他十分熟练地把茶泡好,将一只小茶盅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