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怀里的人每天都靠着自己,相拥而眠,像是安心极了,可每当到了深夜无人的时候,如果能察觉,便可发现,那些景象中偶尔会有着另一幅表情。
关于这件事,他问过陆有希,问他:“你之前还做梦吗?”
可当他明确地听到陆有希回答他“不经常了,怎么了吗?”的时候,不禁觉得那自然的表情,都像是利刃插在了他那脆弱‘梦境’的表面,随时都可以粉碎掉一切一般。
曹珊珊说的走出来是这个意思吗?他不觉猜疑。
噩梦这种东西,顾诚安很是了解,因为他曾经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陷入泥沼般地循环往复地经历。
他知道那种感觉,除了痛苦甚至没有其他感觉可言。
如果说陆有希原本走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困境,那因为一己私欲而强行勾使他回到这种状态的自己,又算什么?自己希望给予对方的那份‘好’真的对对方而言是好么?还是说那不过是披着‘对你好’表皮下那单纯的自私?
“顾诚安!”怀里的人突然紧张地喊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对方的脸,紧闭的眼睛和那皱起的眉头,心下不由得想要逃离这里。可他也不是没有试图离开过,每次稍稍离了距离,对方就会愈发紧张起来,更加不停歇地叫喊出声。
被需要的是自己,使他痛苦的也是自己。这样的自己,该如何是好?顾诚安不知道。
那一声喊叫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窗外的一声惊雷,而后雨水拍打在窗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初秋的雨带来的丝丝凉意顺着窗隙吹了进来,很是舒服。原本紧张地身体,也因此渐渐平缓了下来。
睡着的人眉头松了开来,丝毫没了刚刚的样子。捂着被子的身体,在对方怀里轻轻动了动,又像是感觉有些热似的,翻了个身将距离拉开了点才又睡了过去。
顾诚安松了口气,却也还是止不住地思考,他想要脑子停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人稍稍离了他,他便有了自由。
出了卧室去阳台上点了只烟,才感到自己提在嗓子口的情绪像是被窗外的雨水冲刷地缓和了下来。
油条敏感地感应到了人走动的步子,跟着就出了房门,站在了阳台门口仰头看着抽着烟的人,直打呵欠。它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却始终也不从人身边离开。
顾诚安见它这样,便一手夹着烟,将烟灰缸放在一旁,顺着窗框干脆地坐了下来,容它趴在了自己的怀里。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油条倏地就抬了头看向房门处,顾诚安本还在奇怪,而紧随其后,他便也听到了那夹杂着雨声中的不甚明显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了,陆有希带着困倦的脸出现在了房门口。
他走了过来,歪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地只是拉了拉顾诚安的手,便想将他拉回去。
顾诚安见状也没反抗,而是将烟连忙碾灭,便跟着一人一猫地走了回去。
猫回了猫窝,人回了卧室。
陆有希闭着眼爬上床,重新窝进人怀里了,才轻声说道:“我刚刚好像又做噩梦了。”
情绪缓过来了的顾诚安用指骨像是多年前那样顺着脊柱慢慢缕着,直到听到他又说道:“估计是因为见到旭旭了,梦到了好多以前的事儿。”手指才一停顿,转而将人抱紧了些。
被抱在怀里的那人,轻轻地用手有节奏地拍着对方的脊背,像是安抚。明明自己都困得不行了,却还是坚持等到打在颈部的呼吸逐渐平稳,才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第87章 倾倒
黑夜虽是漫长,太阳的冉冉升起却又能让一切再次回到平静而又温馨的日常里去。
只是这种平静与温馨能维持多久,顾诚安虽是不知道,却也没料到会在不久的这天一切的平衡就被推倒了。
九月下旬,换了一身着装的陆有希借着出色的长相和那平易近人的态度,终于在各个公司单身女性的微信群中作为话题之一炸了开来,特别是在年轻女性员工圈里,这种未婚青年完全是目标中的目标。
咖啡店因此热闹了起来,每天人流不息,甚至到了原本计划的关店时间,都还能有四五桌仍在店里坐着。陆有希见状后,和程潮商量下,便干脆延长了营业时间,这也就使得陆有希变得忙碌了起来。
好在店铺到底是离顾诚安的公司比较近,早晚接送,都是顾诚安开车来去,陆有希能多睡会儿。
今年的秋天不同往年,从9月的第一周过后,秋雨就连日下个不停,连同着气温也提前降了下来。
秋雨虽然是没能阻止顾客的前来,却在忙碌的日子里无形加了码,使得陆有希这还没到10月,就染上了重感冒。
起初的时候,顾诚安还没怎么注意到他这个问题,就连中午和对方一起吃饭的时候,问他怎么了,也只是听他摆摆手说大概是因为连日来的忙碌,单纯的累出的症状,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可这种症状好了也就罢了,就在第二天,恰好是程潮管店的这天,顾诚安一回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下班的时候,才下午五点刚过,门一打开,便发现油条一直蹲在门口,不知道在守着什么。
他原本只当是因为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所以在门口迎接他。可当他往里走了走,发现家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时候,才警觉到有点奇怪。
卧室门紧闭着,一推房门,便是昏暗一片,毫无动静。难道在睡觉?他不禁想。可待开了灯,往里走了两步,就立即发现房间温度有点高不说,房间内的门窗也捂得紧实。按理说这样的温度,即便是不盖被子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躺在那的人从头到脚都将被子裹在身上。
见到这情况,一瞬不安就窜上了头。他连忙走过去将盖了个全的被子稍微往下拉了拉,可也就仅是从被子里挖出个脑袋来,顾诚安就已经发现对方身上有些发烫。
“有希。”顾诚安眉头皱着,想着把人喊起来。
然而被子里的人不光不起,一见光,还直接用胳膊把眼睛一挡,一副不耐烦地语气就说:“干嘛啊?”
语气算不上好,声音却弱地不行。顾诚安拿着手背在他颈脖和额头上贴了几下,随即便开始从衣柜里给他找出几件厚衣服,一边还声音放温柔了地劝说道:“起来,得去医院。”
听到‘医院’两字的陆有希稍稍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人,想也没想地就皱着眉头咳了几下,继而交代说:“不用去,你把家里的退烧药和退烧贴拿来吧,睡一觉就好了。”
顾诚安想着温度虽然不算太高,可出别的问题也不好,便不听他说的就伸手去拉他,却不料对方压根就不配合,拉起来没两秒,人就又缩了回去。
犟不过他人,顾诚安便没了法子,只能顺着他拿了药和退烧贴。好在药物像是确实管点用,到了晚饭过后,温度便稍稍退了下去。
因为退烧药的功效,陆有希止不住地一直在睡。只是这种嗜睡也实在是没持续太久,到了快凌晨,他就又醒了过来。
发高烧导致的人实在是不舒服,醒来后口干舌燥得得厉害不说,脑子也糊得像是一团浆糊。
顾诚安见他醒来一阵咳,连忙给他到了杯热水来,又摸了摸他额头。温度不降反升,他实在是担心,便又开了口:“有希,你这不行,必须得去医院。”
脸泛着红,靠在床头的陆有希明明都已经烧的有些糊涂了,然而仍是下意识地对这件事充满了抗拒。他半睁着眼睛,不带情绪地看着对方,见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却又直接就一挥,将其打了开来。
若不是对方并没有用力,照他现在这个身体疲软的程度,别说这一下将人手打开来,他自己往起坐都是问题。
这轻轻一拍,顾诚安也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无力,担心的程度随之上升了一层。他知道眼下自然是尽快去医院好,而就当他拿着衣服要给对方穿上的时候,对方却也是别扭着怎么都不肯配合。
他清楚地看到陆有希止不住地往床的另一边挪动,嘴里也重复着:“我不去,咳,不去医院。”
看在他病了的份上,顾诚安也不敢发脾气,可是好说好劝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对方也还是依然不听。
实在是没了办法,他只能是用了点强力地去给人穿了衣服。只是衣服倒是穿好了,人却还是不愿意走。
推在对方身上的手,像是不起作用。自己说的“不去”,对方也不听。陆有希心下的抗拒愈发强烈,情绪也就随之愈发往上涌。
一想到医院和顾诚安,就止不住想到那无休无止的白墙与等待。
他见顾诚安像是生了气,不听他讲地就将他抱了起来。只是还未到客厅,他心下的慌张就迫使他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打湿了对方的前襟。
抽泣的声音在没有杂音的客厅里显得很是清晰,而这声音,似乎也惊到了顾诚安。
第一次见他哭,是因为油条丢了。第二次,却是因为不愿意去医院。
是为什么?
顾诚安本是想着这种情况下只能强硬点带他去医院了,可听了他这高烧下抽噎的声音,到底是不忍心。被放下的陆有希窝蜷在一边,而一旁的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用手轻抚着对方的脊背,想叫他平复下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