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安见班委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信封的边缘已经被磨的起毛边了,还有些破烂的小口子。
班委看着就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了句:“之前保存的时候,压在书堆里了,信封有点烂了。”
说完就递了过来又补充道:“可这到底是当时拿到的原信封,想着要给你,我就没换新的。”
“没事。”顾诚安一边答道,一边将信封在手里捏了捏。
信封的厚度有些厚,不像是信纸在里面夹着。他小心的扯开了边缘,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信封,再拆开才是实物。
而这些实物,当顾诚安的手指摸到边角时,他就已经明白过来是什么了。可他还是没有犹豫地全部都拿了出来。
一堆照片就这么散落在了他眼前,而照片的主角无疑全都是他和陆有希。
班委看着那些照片,又看着缄默不语的顾诚安,过了好一阵,才用了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我当时也是意外听到的。”
她顿了顿,见顾诚安稍稍抬起头来,又继续道说:“我一开始也以为,陆有希是跟你一样,直接转学去了国外。可就是有一次,我去帮忙班主任拿卷子,正巧听到了他在同年级主任说话,才知道陆有希好像既不是转学,也不是自愿走的。因为当时,班主任问出口的内容,就是关于这些照片怎么处理。”
“什么意思?”顾诚安声音显得很是低沉。
班委叹了口气:“听他俩交谈的意思,这些照片是直接寄给校方的,也正好是因为寄给校方所以当时没有在学校被传播开来,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我也听说,当时他们想联系陆有希的父母,但没联系着,所以在陆有希来学校的那天,就直接劝退了。”
“只不过,”班委没等顾诚安说话,就又开了口:“只不过,我后来听别班正好眼见了这事儿的人说,当时陆有希还问过为什么,像是不太接受学校的做法,可照片一被拿出来整个人的样子就像是崩溃了。”
“具体当时是怎么形容的我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当时他们说了‘崩溃’这两个字。”班委如是地告诉了顾诚安。
可顾诚安听完,是真的沉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班主任当时联系不到陆有希父母是正常的,那时候陆有希的继父已经卖了房子跑了,母亲又在乡下养病。最后能来办理这件事的只有陆有希本人,也就是说什么,从被劝退到退学手续什么的,都是陆有希一手亲办的。
顾诚安想到这儿不由冷笑了下,那还有呢,当时回家看到自己不在了,陆有希在想什么,见到这些照片,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算了,有关系么,不论这照片实际是谢伊寄的还是谁寄的,不论结果如何他起初答应谢伊去报复陆有希是事实,在那个时间点离开了他也是事实。说是他骗也好,被人陷害也好,实质上对于陆有希来讲都没有差别。
陆有希当时在想什么?崩溃吗?是绝望吗?顾诚安不敢想。
班委见着他面色带着些许痛苦,连忙出声:“顾诚安,你没事儿吧?”
只见顾诚安臂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扶额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哑声道:“没事儿。”
他知道自己还该送对方回去,可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好,他甚至不敢抬头,只是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可即便是大人,到底不是能随意控制情绪的冰冷机器。
班委也看出了他的情况,等了会儿,最终也只是小声道:“你真的没事儿吗?要不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吧。”
顾诚安这才抬了头,班委瞬间就清楚地看见他的眼里都微微泛红,嗓音也完全没了刚开始的那种平稳,整个人都带着紧绷住的状态同她道歉说:“不好意思,可能送不了你了。”
听了这话班委也只是理解,笑着说了句:“我打车回去就是,也不麻烦。”然后才离开。
成了一个人的顾诚安,也实在没办法耐着性子在这里坐下去。他急着签了单,就直接下楼走到了附近的酒吧。
酒吧倒是恰好是个清吧,不算吵也不算太安静。他坐在吧台上,想也没想地就随口点了几杯高度数的酒,又毫不顾忌地举杯一口吞下。
冰凉的酒精滑过喉咙又滲进胃里,一时刺得他像是心都痛了。
那些在餐桌上未能来得及一一查看的相片,被他又拿了出来。
这些照片简直就像是记忆回放的片段,能同顾诚安脑里的画面完全重合。而照片里陆有希的那些表情,顾诚安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些表情都还记忆犹新,如昨日刚在面前一晃而过般,可陌生的又是现在他明确地知道,再站在这个人面前后,已经见不到他这样单纯毫无顾忌地冲着自己笑,和自己打闹的样子了。
是谁害的?他嗤笑了下,又举杯仰头。
他一杯又一杯不间断地要着酒。
吧台上的人本就不多,看着他这样一杯杯往下喉咙里灌的架势,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想过来劝了。
酒保那里见惯了这架势,自是放缓了速度上酒,以免出事。可一上慢了,顾诚安也就不耐烦了,最后干脆点了一整瓶,自己想也不想地就往杯子里半杯半杯地倒了起来。
顾诚安不是酒量不好,可饶是酒量再好,也不是这种喝法。他眼神恍惚,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脸,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身体也不知是受了这酒精的影响,还是心情所致。
他感到自己也仿佛像是回到了那年冬天,两人牵着手慢慢踩着雪从外面往两人家里走的样子。那时候陆有希的头发还很长,窝在厚厚的围巾里,只能露出显小的上半脸。
那时候的他还不像现在,少年人的皮肤白净,衬得脸看上去水嫩嫩的,微微仰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又会伴着眼睛扇动那么几下。
他还记得那天在回家的路上,陆有希牵着他的手,问了他关于谢伊的事情,如果那天他将那所有的一切都坦白给了陆有希,不知道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在后来的那些事情里受伤害。
那时候说出来,陆有希会相信自己吗?顾诚安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毕竟连起点都是错误的感情,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人完全相信呢?
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愚蠢造成的,现在这个样子,也真的只是活该而已。
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顾诚安记不得了。
只记得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都还能听到陆有希笑着喊他的名字。
酒吧里喝醉到完全失去意识这种事,并不少见,可像这种一个人抱着一大瓶洋酒,坐在吧台最偏远的一角一声不吭地将自己喝倒下去的也并不多。
酒吧打烊是在四点,因为第二天是工作日,晚上过了十二点没多会儿,店里的人就渐渐散了开来,只留下了隔壁几桌三两像是谈这事儿的人还坐在那里。
酒保一边打扫着吧台,一边检查着酒单,这才瞥见了在角落里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的顾诚安。
见他也喊不醒,酒保就止不住发愁,倒是旁边人好心,还过来帮忙将照片一并收了起来,放进了他的包里。
酒保没了法子,只好询问店老板要怎么处理,可就正当他要转身,趴着的这人手边的手机就突然震动了起来,而酒保看了眼来电提示,便立马接了起来,冲着对面就直接询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这个手机的主人的朋友吗?他喝醉了,能麻烦您来接一下他吗?”
第68章 难平
“什么?”司缙在电话对面听得瞬间就皱了眉,他就是打电话来问他公司上的事儿,谁知道这人居然喝到这地步。不过司缙到底是熟悉他的作风,毫不留情地就直接同酒保拒绝了接他这件事,还最后好心地报了另外一串数字,让酒保去赌一赌。
酒保当了这么多年,遇到这种事也真是少,第一个人明显很熟不来接就算了,还不帮忙打电话找来接的,反而是给他个电话号码让他打。
可不论怎么说,趴在这里不省人事的人,终归是店里的客人,既然在店里喝醉了,他就有责任想办法让人给领回去。不然就这么给扔在沙发上,锁门到下午,指不定最后会出什么事儿呢?
陆有希接到电话时,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睡觉。他看着来电提示上一个丝毫没见过的号码,迟疑了好一阵才接起来,谁知道接起来对方就说麻烦他来接人,起初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酒保将人大致的外观形容了一通,又好好解释了一番,他才认定了,电话里说的这个醉倒的人,应该是顾诚安。
可接不接呢,他一时有些犹豫。电话里的酒保得不到他的应答,一连“喂”了好几声。直到油条曾到脚边来,像是催他睡觉一样的,张着嘴“喵”了一下,陆有希才轻叹了口气,对着电话里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帮忙找回油条的是他,这么放着不管,总归不会太好。
领人回家这件事,陆有希到底是没经验。他的确是成功地从酒吧里把人带了出来,又在酒保的帮助下送上了出租,可到了楼下,他才想起来,家里楼下的电梯坏了,这人他可没办法给这么捞上五楼去。所幸这一来回地折腾也有一两个小时了,饶是睡的死,这会儿吹着风也稍微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