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泽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被过来与他接洽的周导晃了一下,惊醒了。
“怎么?逼真吧?”周导笑笑说。
“是挺逼真的。”杜明泽点了点头,对剧组工作人员的成果表示敬意:“我一开始看的时候都傻了。”
“没办法,技术人员,就是这么强。后期我们还会做实体化,看起来就和真人一样。”周导笑眯眯地接了句,这个声名在外的大导演却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严厉,拉杜明泽过去讲戏的时候,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今天呢,就主要拍摄少年时期那一节,杜采撷在高中时代,遇见了她喜欢的人,在球场上一见钟情——话说回来,你会打篮球么?”
打篮球倒是没有问题,但问题是……杜明泽一脸纠结,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开口道:“周导,这个角色设定,真的没问题么?”让他去演自己母亲的初恋什么的……听起来就好奇怪啊!
“没办法,只有你最合适了。”周导耸耸肩,“时光不能倒流,谁最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那必然是你了——开拍之前,我都不跟你打过预防针了么?”
杜明泽于是只好点了点头,满脸纠结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但还有个问题是……他的父亲。
是的,谁都不是无性繁殖出来的,虽然杜明泽不太认他那个渣男父亲,两人简直跟陌生人一样,但问题是,他本人现在也还在世,在圈子里能量不小,之前看剧本的时候杜明泽以为关于感情的事一笔带过就接了,哪里想到现在讲起细节来,简直处处都是在暗讽,所以问题是……
“周导,你这个拍法,到时候真的能过?”
“怕什么。”周导满不在乎地说:“这都是我最后一部片子了,拍完就退圈,怕他做什么。再说了,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片子,也算是勉强给你妈妈讨回点公道了。”
是了,周导算是跟杜采撷合作过最多电影的导演了。
杜明泽怀着有点复杂的心情去化妆做造型去了,不过,到真正拍摄的时候,氛围倒挺简单,演同班同学的青年群演们演技都还不错,中间站着个虚拟光影也能自如地把她当做真人对话:“采撷你看噢,那个男生好帅啊!”
在一群男生的围堵下,杜明泽一个矫健的跳跃,球流畅地飞了出去,正中中心。
“三分球!”
旁边充作裁判的男生喊了一声,观众席都欢呼起来。
打了会儿球,汗水悄悄地浸染了杜明泽英挺的眉,他回望过来,是生机勃勃的笑容,镜头给到特写,明亮的少年,扬眉笑了。眉尖一挑,便是万众欢呼。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简单得乏善可陈,却如此令人心动。”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是个学生,还是演艺圈里的大人物。”
心动的不只是剧中的AI杜采撷。围观的群特里,有个别着彩色发卡的女生悄然脸红了,她望了眼主演,又望了望镜头,想要上前一步,却又踌躇了——就在这时,导演喊了“卡”,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工作结束,她也终于鼓起勇气,向人群的中央走去:“请……”
“问”字还没说出口的时候,他就退缩了,因为镜头的主人杜明泽正呆呆地望着那光影,问:“周导,这个AI,拍完后能给我么?我愿意花钱买。”
周导有些诧异,说:“其实也就是一个虚拟投影而已,我们后期制作把她实体化了,才像真人,声音都是另外配的,没多大意思。”周导叹口气,“只会几句简单对话……造价倒是挺高——你确定?”
“我确定。”杜明泽点了点头,“拍完之后给我吧,您报个价,我让经纪人过去接洽。”
“你不用给钱。”周导复杂地点点头,“唐熠那小子开拍前就跟我说,剧拍完把这个送给你了,说是什么生日礼物的回礼。”
杜明泽一愣,心里顿时涌起阵阵感动。
唐老师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这还是开拍之前的事吧?
他在想事情的时候,表情有些凝重,刚刚还积蓄了些勇气的女孩,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离开了。
总感觉,似乎不在一个世界呢。
※
杜明泽当然不知道这一隐藏剧情,事实上,收到唐老师这份意外的礼物之后,他就一直在着力演戏了。这个角色也就一校园男神的形象,对他来说并不难,唯一奇怪的点就是杜采撷是个AI,还是他母亲……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不过,杜明泽还是尽量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尽力去演。
“我决定去参加选秀,也许,我变得闪闪发亮之后,他就会注意到我了。”少女的旁白声后,是一段快剪式的选秀集锦。
她站在了决赛的舞台上,闪闪发亮的衣服和服饰,与她梦想中的一模一样。她在决赛的舞台上穿梭着,她唱着当时最流行的粤语歌曲,挥舞着荧光棒,下面的观众被她感染,情不自禁地合唱起来——
“你唔知我朦胧,唔知我心动,唔知我鬼魅缠身为你纵容”
“你唔知我面容,唔知我心动,唔知我鬼迷心窍为你言不由衷”
后排的观众整齐划一地跟着哼了起来,现实与录像带交织,那个演戏与演唱双开花的红裙子声影,在这光影间缓缓重合,这奇异的感觉令杜明泽心神激荡。
从小到大,他感受到的零星母爱,却并非一般人意义上的饮食起居,而是杜采撷在舞台上,耀眼旋转的红裙子,和光亮的笑——这一切让他情不自禁去模仿,去向往这个虚幻的美丽世界……
“卡!”他的思绪被周导的一声打断了,他老人家吐槽道:“明泽,控制一下你的表情!你这哪里是欣赏,分明是迷弟粉丝!”
“哦,好的,对不起周导!”杜明泽自知理亏,调整了一下心绪,他诡异地发现,如果把那个虚拟光影想成唐老师的话,眼神更像一些。
她在舞台上是那样闪亮,令万人着迷。
一曲终了,站在评委席的那名年轻男子,果然注意到她,比赛结束,“杜采撷”在后台收到了一束花,她笑了,笑容如同玫瑰那样严厉,一切不言而喻。
“当时的我是多么高兴,我幻想着永驻青春,幻想着名利兼收,还同时拥有爱情,啊,那是多么贪心的我!”
“只可惜,最后我只实现了前一条。”
特效的屏幕里,杜采撷的红舞鞋与地板相摩擦,发出响声,她不停地,喜悦地跳着——这也许就预示着,她接下来无法停止的时刻。
她真正的红了,成为一名巨星。
不过,却是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
剧情继续推进,他们越来越甜蜜,举办了一个盛大的世纪婚礼,甚至有了个小宝宝,生活中唯一的小困扰,只是公司老是推她演一些美丽又堕落的角色,恋爱如此甜蜜,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甜美之后隐藏的危机。
那一年的11月29日,是一个全民狂欢的日子——当西半球的人因为黑五购物节的打折而疯狂时,东半球的人却因一张疯传的照片而沸腾——杜采撷被拍到一张接吻照。
和别的男人。
几乎一瞬间,所有的八卦媒体都开工了,她的男友——现在也许应该称为她的老公,也愤怒地斥责她:“你这个□□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那只是拍戏前的练习……”杜采撷哭着解释,可是,她的丈夫却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那好,那这些呢?!”
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扔出来的杂志上,有杜采撷一些美艳的泳装照,她蹲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悲哀的音乐声里,一道旁白音响起——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想回到我十八岁那年,我会永远保持纯洁,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去成为明星。”
☆、40 冷遇
拍完这部电影,杜明泽只感觉,自己很累。
这种累,倒不是《太子丹》里需要磨练自己的演技,需要演打戏这种累法,而是,那些太过贴近实际的镜头,总让他想起之前的时光。想起他声明未起,母亲又被侮辱消费时,是何等的委屈。
幸好,他挺了过来。他甚至能够参演这样一部,讲述舆论恶意的电影。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躺在椅子上刷电影的影评,并不意外,这部结合了新技术的结构式电影,在影评区这种较为硬核的地方,得到了较为一致的好评,杜明泽甚至看见有几个吐槽他在《医》电影中划水的熟悉Id,都改口说他这次片子选得不错,这个题材,有梗又有颜,很酷。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好嘛。
杜明泽心里那条尾巴简直都得意到翘起来,然而当他手贱地关掉影评区,再次回到微博的时候,搜一下关键字,一眼望向热榜评论区,简直是懵了——
“某杜姓男星蹭自己妈妈热度,吃人血馒头,什么水平?“
“爆料:新电影里杜采撷那些不得不说的隐秘情史!“
“劲爆!杜明泽和妈妈饰演情侣,上演母子恋。“
这一溜儿的UC体标题,简直是直接给他看懵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网络新闻嘛,不就是如此,为了蹭热度乱写,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