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寄楠眨掉眼中的湿意,长舒了一口气。
——
片场的雨势越下越大,镜头里看出去的视野已经完全模糊。
“卡!”
齐卓程顺利赶完了最后一场戏。
王寄楠检查了一遍效果,非常满意:“大家辛苦了,今天收工了。”
齐卓程换好衣服,从化妆室出来挂,路过顾怀的休息室,见到陈言一脸焦急的在门口转悠。
“陈哥,你们还没回去?”
顾怀的戏收的比齐卓程早,这个点按理说应该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片场。
陈言唉声叹气:“顾爷还没出来,在里面呆了两个多小时了。”
齐卓程转了下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陈言胖胖的脸上都愁得拧成褶子了:“我敲了几次,没反应,不敢再敲了。”
齐卓程敲了两下门:“顾先生。”
陈言刚要说话,忽然听见里面的门锁“咔嗒”响了一声。
齐卓程推门进去,转身又把陈言拦在外面了。
陈言:“……到底谁是助理啊啊啊!”
顾怀坐在休息室里,脸色淡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横在桌上的药瓶。
他屈起手指弹了一下,药瓶“咕噜咕噜”的滚远了,旋即又被拿回来,重复了一遍动作。
顾怀听到齐卓程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外面雨太大,等会儿再走。”
齐卓程自然不会信他这种蹩脚的借口,按住他把玩的药瓶,一本正经道:“想到顾叔叔了?”
顾怀:“……”
前一场在晏家的祭拜戏。
顾怀拈着竹立香,神情绷得死死的。
落泪无声。
那份抑郁到极致的愧疚感,几乎把全片场的人都看哭出来。
晏珩跪在灵前,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哭,只是跪在地上,一揖到地,十指紧抠在地上,抠得关节发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和父亲一世都没能解开心结,遗憾便如烈火浇油,燃成无法再释怀的苦楚。
这场戏,镜头超时,王寄楠完全忘了喊“卡”。
还是一个场工实在憋不住,大哭一声,慌乱的跑出片场,才把众人惊醒过来。
后来众人才知晓这名场工触景生情,想到自己的父亲,一时没忍住,才会打断拍摄。
只不过触景生情的远不止他一个人,顾怀身在戏中,这种压抑的心情更为厉害。
尤其是顾博容才和他说过“不要再见面”了。
顾怀道:“我现在才发现,和死别比起来,生离也好不到哪里去。”
齐卓程能清楚的瞧见这人微红的眼眶,不知道是在戏里哭得很了,还是这人又暗暗哭过了。
“你要是想见他,又何必管他说过什么。”
齐卓程抽了张纸巾,想要帮忙擦掉顾怀眼底的泪痕。
被顾怀一手抢过,自己胡乱的抹了两下:“好好的手段拿去哄妹子,给我就太浪费了。”
齐卓程蹲在顾怀面前,宛如一个虔诚的信徒,他温柔的说:“我只有哥哥,哪来的什么的妹子。”
顾怀望着赤诚的模样,眼角忽然一跳,掩饰说:“没有妹子,就快去找。”说着,起身朝门口走,“雨小了,可以走了。”
齐卓程跟上他。
顾怀伸手搭上门把手,齐卓程忽然握住他的手:“你想见顾叔叔的话,我陪你去。”
“不用。”
“要的。”
“说了不用。”
“那女的会发疯的。”
齐卓程强行挡在顾怀和大门中间,直直的盯住顾怀,他抓着顾怀的手,把人往前一拉,顾怀没防备,被他拉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
齐卓程心疼道:“哥哥,你每次心悸发作,大部分都是因为顾家。你自以为觉得没事,但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顾怀被他抱着,低沉的声音自耳边渗进来,如一抹暖流,缓缓溶进了身体。
顾怀沉默了会儿:“你说的对,我不去见他了。”
顾怀说不见,还真的就不见了。
他本打算在离开南抚之前,再去见一见顾博容,可后来一直等到剧组在南抚顺利杀青,他压根就没有提起这茬事。
剧组已经陆陆续续转场到了燕市。
几个主演的转场行程在今天下午,从南抚到燕市,剧组安排了一辆房车来接顾怀。
陈言正在清点行李箱,顾怀站在阳台边打电话,接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
陈言拾掇完了箱子:“顾爷,我先把箱子搬下去,车子应该快到了。”
顾怀还在不依不饶的打着电话,他看了眼时间,突然说:“你先上车,我出去一趟。”
陈言冲着他背影喊:“哎哎哎,快发车啦。”
陈言推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来到酒店大堂,齐卓程也推着几个行李箱从电梯出来。
齐卓程扫了一眼周围,没见到顾怀:“陈哥,顾先生呢?”
“顾爷打了一早上的电话,刚才说要出去一趟。”
齐卓程把自己的几只箱子推到陈言那边:“陈哥,麻烦帮我看一下。我出去一趟。”
陈言怒了:“你们!一个两个……快开车了好不好!”
第62章
那栋老式的居民楼里,顾怀经过狭窄的走道,来到顾家门前。
敲了半天的门,房门才被拉开一线,顾博容那张面无血色的脸,透过门缝露了出来。
“你来干嘛?”顾博容语气不善,挡在房门口,“我说过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顾怀下颚轻轻一抬,睥睨着他,跟着一把推开房门,进到房中。
顾博容厉声道:“顾怀!我叫你走,听到没有。”
和前次晚上来的时候相比,同样是二室一厅的房间,但这一次,房间里没了之前烟火气,多了森冷、疏离。地砖上还砸着两只碎掉的花瓶。
许觅云抓着一把剪刀,瑟瑟发抖的杵在窗帘边上,用剪子对准顾博容:“你别过来……”
顾怀是不愿看许觅云的,他对顾博容道:“你准备就这么和她撕下去?”
顾博容点了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那天之后,顾博容和许觅云陷入冷战。
在许觅云眼里,顾博容就站在面前,可却像是空气一般,对她不理不睬。不管许觅云说什么做什么,顾博容全然无视她。
许觅云终是受不了这样的冷暴力,和顾博容撕开了,要离婚。
然而顾博容不答应。
“顾怀!”许觅云扔掉剪刀,突然冲过来,扑到顾怀面前,痛哭流涕,“当年是我的错,你让你爸跟我离婚吧,这日子我不要过了。求求你……”
顾博容仍是道:“我不会离的,我死了,就拉着你一起走。”
许觅云抓起地上的剪刀,戳在自己的脖颈边,剪子尖立刻挑破了皮肤,鲜血直流下来:“那我现在就去死。”
顾博容平静道:“你下的了手吗?”
一直以来,顾怀也曾指望顾博容和许觅云不能和睦到最后,可真的变成眼前这样,他好像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满足。
许觅云和顾博容两个还在恶言相向。
顾怀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和对方聊了两句。
随后他对顾博容道:“我找了律师,过得那么难堪,就没必要再彼此折磨了,这辈子也不是那么长的。你收拾下东西,到时候我找人来接你,你跟我去江城吧。”
顾博容整张脸都震住了,生硬的脸上,嘴角边的肌肤都在细细颤抖:“你……你说什么?你让我跟你去江城?”
“你不想么?”
“我……”顾博容愕然发现自己哽咽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听顾怀转而对许觅云说:“我通知了方若怡,她会来接你的。至于昊禹,成人了,该有自己的选择。”
短短几句话,顾怀说完后,觉得自己积郁了二十年的症结,终于有一点如释重负了。
顾博容追着他,来到楼梯口:“顾怀,你!原谅我了?”
“没有。”
顾怀无意中望见楼梯拐角的墙上,结了密密麻麻的蛛网,一层层的,白色的蛛丝多了,就把黏在网上的污秽都盖住了。
一年一年的光景就如同这些蛛丝,把当年的仇恨磨淡了。
“我没想过原谅你,但你始终是我的父亲,我不希望以后和你一样后悔。”
顾怀转过身,脸色不是太好,心底那些怨憎被他埋得更深了,不去触碰,或许能假装忘记。
他像熬了好多年,终于学会了说话。
“母亲在江城很多年,你应该去看看她的。爸。”
“!”
顾博容的眼泪瞬间崩溃。
……
顾怀转身下楼,就瞧见齐卓程正等在那里,自己刚才和顾博容的话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去了。
齐卓程跑上两级台阶:“说好让我一起来的呢。”
他跑得急了,几缕头发被风吹起,呆毛似的翘着。
顾怀瞧着有趣,顺手帮他把几根头发捋平:“谈完了,走吧。”
齐卓程不放心,一路上问长问短的:“真没事了?”
“嗯。”
“顾叔叔真的要离婚?”
“我打算在江城给他买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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