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第一天就对校草告白是否做错了什么 (岫青晓白)
“……阿翡。”顾方晏低喊。
下一刻,他的少年闭上双眼,朝后栽倒。
医院。
四壁冷白,灯光惨亮,已至夜深,往来无人。
顶层高级病房外,顾方晏和裴星原并肩靠着巨大的玻璃墙,身后雪下得纷纷扬扬。
对面的门上有一条细长的玻璃,但透过它并不能看到什么,只能看见对面窗户外的风雪。偶尔里面传出一句“病人情绪不稳定,加大剂量注射”之类的话语,顾方晏听见,严重性担忧更深几分。
“今天多谢你。”裴星原低声说道。
“分内之事。”顾方晏语气平淡。
“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你是第一个,他愿意回应的人。”裴星原又说。
顾方晏没有接话。
裴星原叹了声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把玩,语气幽幽,但实际听起来,却又几分冷感:
“他这个人,表面上爱笑爱闹,实际上一直很孤独,缺乏安全感……尤其是感情上的安全感,这源于他父母那段不幸的婚姻。”
“我不知道他告诉了你多少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他的精神状态算不上良好。精神方面的疾病难以治愈,照顾这类病人更是一件麻烦事,费时费力费钱,还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话到此处,他收敛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严肃认真道:“所以,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么现在就离开。”
“我不会让他失望。”顾方晏对上裴星原的视线,声音缓慢坚定。
“我希望你能一直记着这句话。”裴星原道。
又过了一阵,医生带着护士推门出来。
顾方晏和裴星原一前一后进去,做哥哥的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就听见谢翡说:“哥,你出去一下。”
裴星原:“……”
他只能尊重病人意愿,掉头走掉。
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布置得跟酒店没有太大区别,但医院仍是医院,谢翡坐的床仍叫病床。
他身上的衬衫换成了宽大的病号服,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拿着护士放在床头的药品清单。都是些非常生硬晦涩的名词,但谢翡一眼就认出来是干什么的——和当年明蓉用的那些没太大区别,他早就烂熟于心。
刚才也跟医生谈过,谢翡深知自己的情况。
那些想要遮掩的、欲图丢弃的,丑陋的、难堪的,终归是找上门来。
裴星原走后,谢翡没立刻开口。他缓慢偏了头,去看窗外的景色。这里能看到远处的地面,雪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
临江市很久没有下过雪了,没想到甫一降临,就是铺天盖地的趋势。
顾方晏没催他说什么,也没抢先开口说什么,他到饮水机前抽了个纸杯出来,兑了杯温水,递到谢翡面前。
这样的动作他们曾做过无数次。谢翡肠胃不好,顾方晏不许他冬天喝凉的,一开始谢翡相当不喜欢,但被逼无奈,渐渐也就习惯了。而这一次,谢翡没有接。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谢翡仰起脸,望着顾方晏的眼睛,轻声道。
“什么事?”顾方晏温沉地问。
谢翡从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个微信小程序,翻出一条历史记录:
“恭喜您,抽中的大冒险是:当众向校草告白。”
时间:2019年9月3日12:34。
顾方晏扫了眼屏幕,目光落回他脸上:“你想说明什么?”
谢翡:“那天在天台上,我给你告白,是我抽中的大冒险。”
“然后?”顾方晏眯了下眼。
谢翡看着他,缓慢道:“我说我喜欢你,是骗你的。”
“是吗?”
“是的。”
沉默开始滋生蔓延,谢翡手机屏幕自动暗灭下去,映照出顶灯的轮廓。
顾方晏放下那杯水,在谢翡身边站了许久,久到谢翡都要以为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幻觉,久到谢翡低下了头,开始迷茫和不知所措,他终于开口:
“所以我现在可以不管你了?”
“对。”谢翡小声道。
顾方晏气笑了,捏住谢翡下巴,迫使他抬头,贴住这人微凉的唇,低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第65章
病房里灯光温和柔亮, 映在墙上的影子交叠成双,顾方晏弯下腰,指腹轻擦谢翡眼尾, 缓慢而肯定地说:“你很会骗人, 因为你会在谎话中掺杂一部分真相,让事情变得似是而非。”
“或许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你在天台上拿着喇叭跟我告白,是因为抽到了这条大冒险惩罚, 但现在,认识相处了这么久之后,你敢否认你喜欢我吗?”
谢翡不假思索:“我不……”
但后半句话被堵回去, 片刻后, 顾方晏放开他,定定道:“你喜欢我。”
“我没……”谢翡的反驳又一次没能说完, 隔了一阵,他偏头,微瞪着顾方晏道:“你想打架吗?”
“我只是让你看清一个事实。”顾方晏低声道。
谢翡:“无耻。”
顾方晏对谢翡的斥骂不以为然, 揉了揉他发顶, 道:“已经很晚了,先睡觉。”
“你呢?”
“那边还有张床。”他一扬下颌,指向隔壁的陪床。
谢翡敛下眸:“我不是问今天。”
顾方晏明白过来谢翡的意思, 扣住他的手指, 又吻了一次他唇角,道:“我会一直都在。”
对面的人却把他推开,抓住身上的被子, 轻声对他说:“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会很痛苦。”
“你是一个人, 又不是个监视器,不可能24小时监控着我。当你在外面的时候,你提心吊胆,担心我会不会自残,会不会自杀;面对我的时候,要忍受我胡乱发脾气、摔东西。”
“渐渐的,你会失去耐心,产生厌倦甚至憎恨的情绪。你会觉得我是个包袱,想甩开,但碍于情面,碍于当初的承诺,不得不背着。”
“我也会恨你,因为你总是阻止我做想做的事情。与其到时候我们互相憎恨,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谢翡把他那些年照顾明蓉的感受一一道明。他知道明蓉恨他,可他又何尝不恨明蓉?
她时常无法体面地出席他的家长会,没办法跟别的家长那样陪伴孩子参加活动,还不休不止地制造麻烦。他不愿跟朋友提起自己的家长,无法邀请别人来家中做客,同学之间有这方面的讨论时,他永远孤独地站在人群外。
怨恨都是互相的,就像最开始的爱。
顾方晏静静听他说完,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不会。”
谢翡扯起唇角,似讽似嘲:“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
“因为我爱你。”顾方晏道。
“爱能延续多长时间?”谢翡对上他的视线。
顾方晏的双手握住他的双手,语速缓慢:“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我死。”
听见这样的回答,谢翡移开目光,去看窗外夜色中纷飞旋转的雪。
“你不信?”虽然是一个提问,但顾方晏用的肯定的语气。
谢翡没有答话,他低头看着衣袖上的格纹,慢慢地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脸、倒下去。
梦境的颜色是黑,天空正在下雨,穿鸦黑旗袍的女人坐在一张木制长餐桌后,透明的琴弦割断她的腕脉,却依旧温婉微笑。
血溅得到处都是,在地上凝结成瑰丽而哀痛的花朵。
天地一片阒然,却在宅门打开的那一刻,剧烈震荡。这些凝固的血色倏地浮动,化作一道又一道线条涌向站在门口的少年,在他未及反应之时束缚住双手,使他再动弹不得。
少年顿时挣扎起来,可紧接着画面一转。
是新年伊始,瑞雪初降。
破旧塔楼上,少年孤身一人持琴站立,他拼尽力气抬起握着琴弓的手,试图擦过琴弦,奏响出最基本的空弦音。
却是无法奏响。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嘶哑粗砺,时而尖锐刺耳。血色的线依旧束缚在他手上,禁锢着他、压制着他,迫使他无法自如。
“要怎么样才可以挣脱?”他无声问这个世界。
虚无中有个声音回答:“没有用的,你只能在黑暗里沉沦。”
“你不行的。”
“放弃挣扎吧。”
“……”
一句接着一句低喃汇聚在一起,变成鬼一般的笑叫声,尖锐地划过耳膜,刺痛每一根神经。少年转身想跑,脚下却跟声了跟似的,完全无法挪动。
天地广阔,他逃无可逃。
雪越来越大,天空越来越黑。
但愿我能化作光啊,可我是夜,扈拥着我的唯有孤独。
啪——
病房里,一个人影从陪床中起身,轻轻打开床头的灯,再将亮度调节到最暗。
晕黄的柔光照在谢翡苍白的脸上,少年额前全是冷汗,无声嗫嚅着某些词句,瘦长的手抠进被褥,力道极大,在雪白的被面上留下狰狞的抓痕。
“乖,没事了。”顾方晏握住谢翡的手,躺到他身侧,将他拥入怀中。
如同母亲哄年幼的孩子入眠般,顾方晏轻拍着谢翡后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谢翡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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