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傅予寒轻笑了下,目光在那袋海鲜炒面上流连了几分钟,这才打开面条开始吃。
闻煜一开始以为他在想什么。
谁知道傅予寒吃完面,没有继续看卷子,而是抽出了一本速写本,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他屏住呼吸,看着傅予寒在速写纸左上角写下几个字——
2月14日。
接着,他用极快的速度勾勒出一袋海鲜炒面的样子。而当闻煜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他又看见傅予寒继续在旁边画了一个趴着睡觉的小人。
心情的大起大落和剧烈的体力消耗在短时间内抽干了闻煜的精神,第一节下课的时候,他久违地借课间十分钟补了个觉。
越是熟悉的人,越容易观察到面部细微之处的区别,因此常常发生那种别人指着图说“这个和某某好像啊”,那位某某的熟人却一头雾水的情况。
自己看自己更是如此,人很难在一张画稿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但傅予寒画得太像了,像到……当那颗脑袋被勾勒完毕,笔尖画到他弓着的脊背时,闻煜就已经认出来他在画他的地步。
“这就是你的‘日记’?”闻煜凑过去,轻声问。
“嗯,”傅予寒说,“我觉得我要是坚持画十年,可以在你二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你一份大礼——你觉得呢?”
闻煜张了张嘴。
他这个人是真的有点贱,他觉得。
一瞬间被巨大的感动和兴奋击中,他第一反应就不是涕泪俱下,而变成了怎么逗他。
“你为什么不画一辈子呢?”闻煜揶揄地问,“想偷懒么?”
傅予寒长睫轻颤。
他神色很平静,也没有往闻煜那边看,只是专注地画着画。
“也不是不行,”他说,“不过我画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片段,作为模特……”他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你得一直跟着我才行。”
有什么不行的。
闻煜简直太乐意了。
“荣幸之至,”他夸张地行了个礼,“我的小王子殿下。”
-
好像只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日头便偏了西。
气温渐渐降下去,离开教室前,闻煜把那条围巾搭到了傅予寒脖子上。
“别忘了。”他说。
“不会,”傅予寒摇摇头,态度自然,像是习以为常,“这几天都戴着,怎么可能忘。”
于是闻煜便笑了。
他走过去帮傅予寒把画箱背起来,又拎起画袋,脑袋朝门口一歪:“走吧。”
“嗯。”傅予寒将最后一张试卷塞进书包,跟着他离开。
……
“啧,这股酸臭味。”
教室内,徐倩怡目送两人离开的身影,嫌弃地摇了摇头,偏头对葛然说,“你现在要跟我说他俩没在一起我都不信。”
“其实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啊,”葛然探着头,小声说道,“不过看着还挺配的?”
“你好像不是很伤心?”
“伤心,我伤心得快死了。”葛然沉着而冷静地回答自己的闺蜜,“可是有什么事能比磕cp更让人感到快乐呢?”
徐倩怡:“……你说的对。”
人,可以表白被拒,也可以失恋。
但是磕的CP必须结婚。
……
那两人已经走出了校门。
晚自习刚结束,校门口四处都是回家的学子,冬装厚重,围巾遮住傅予寒半张脸,没什么人注意到两位大佬正并肩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我饿了。”傅予寒突然咕哝了一句。
“阿姨应该炖了汤。”闻煜看了他一眼,“还是你想吃别的。”
“我闻到了一股烤红薯的香味,”傅予寒头向上抬了抬,把鼻尖暴露在围巾外,嗅了嗅,“你闻到没有。”
“闻到了。”闻煜又无奈又好笑,“你鼻子还真尖,那家店很远。”
傅予寒翻了个白眼:“那你不是也闻到了,为什么要说我。”
“那你想不想吃?”
“想啊,不然我说出来干什么。”
“那走吧。”闻煜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正好我突然想起要买点东西——往这儿走。”
他们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这条路跟回家方向不顺,所以即便傅予寒知道这里有很多东西吃,却也没在非周末的日子来过这里。
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傅予寒是个画画的,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盯着某样东西怔怔出神,据说是在“观察事物的形状和颜色”,闻煜知道他这个习惯,一般不太在这时候跟他搭话。
最多过马路的时候牵着他点,免得撞车。
今天也是,快走到拐角处,傅予寒才从长长的影子里回过神,问了句:“对了,你要买什么来着?”
“一点小东西。”闻煜说。
傅予寒挑起眉。
无伤大雅的事还遮掩着不说总让傅予寒有种微妙的不爽,但闻煜白天已经跟他保证过自己会改掉这个习惯的,他决定忍一忍。
转过弯,路边的学生又多了起来。课业繁重的深夜,脑细胞消耗巨大,学生们的肚子容易饿,这会儿,街边每家贩卖小吃餐点的店铺里都聚着不少人。
他俩往前走了一段,才终于看见那家香飘十里的烤红薯。
有五个人在排队。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闻煜说着朝隔壁走,“我买点东西就回来。”
傅予寒张了张嘴,却没喊他。
他走过去的地方是一家清冷无人的花店。
十点多了,又是冬季,正常花店早就关门了,这家店却还开着。
傅予寒不是个很自作多情的人,但除了闻煜无聊到情人节深夜给他买一束玫瑰花以外,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去花店的理由。
好在没多久,闻煜就从店里出来了,手上带了一把简单的香水百合。
“你买这干嘛?”傅予寒盯着那束花。
闻煜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为难、犹豫或是伤心难过,以至于傅予寒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会是送给我的吧?”他压低了声音。
“不是,”闻煜摇摇头,又看了他一眼,“还是你喜欢花?”
傅予寒用一个寒噤表达自己的抗拒。
他喜欢生长着的花,愿意跑很远的路去看一山春色,对这种几天就凋谢的礼品鲜花却敬谢不敏。
闻煜难得没跟着逗他两句,没有恶劣地提出再去买束花送他。
傅予寒买了一颗巨大的红薯,捧着往回走。路过鲜花店,他好奇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说起来,这家店这么晚不关门啊?”
“嗯,有一天深夜路过这里发现没关,我进去问了问。”闻煜笑了笑,“老板说他家里有矿,开店就是个爱好,心情好就开久一点。”
“那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开着?”
“因为今天是情人节。”闻煜说,“老板说鲜花店就应该为了这种日子开。”
“听上去店老板还挺有趣的……”傅予寒说着,朝闻煜那边看了看,路灯下,对方的侧脸深邃,五官分明,眼睛部分浸在刘海和眉弓投下的阴影里,无端多了几分阴沉。
他什么话都没多说。
傅予寒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有某种奇异的直觉——
闻煜好像心情不是太好。
他回想了一下今天一整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想不出所以然来,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到那束百合花上。
“闻煜。”
“嗯?”
闻煜偏过头,恰好看见傅予寒眼皮一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专注地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很喜欢看傅予寒这样看他,于是笑了:“怎么了?”
“忘记跟你说了,在外面考试的时候想到你,给你带了不少特产回来。”傅予寒说,“太重了,不想拖行李箱去学校。”
“那我周末去你家拿?”
傅予寒点点头。
闻煜的脸色看上去终于好了一点,他很满意。
闻煜家并不远,傅予寒捧着他的烤红薯进门,把书包放下,脱掉外套,熟门熟路地进厨房找了个碗,把那个红薯掰成两段放好,又去看电饭煲。
电饭煲里温着一锅党参乌鸡汤,他挑了几块肉出来,盛出两碗,端着到客厅里去。
“煜哥?”
傅予寒从厨房出来,看见了闻煜的外套、书包,他的画箱、画袋……就是没看见闻煜本人。
“人呢……”
他说着将汤碗放到餐桌上,往卧室走:“闻煜?”
隔壁始终锁着的小门忽然开了,闻煜从里面探出头来。
傅予寒被他吓了一跳:“煜哥?”
闻煜垂眸想了想,抬眼道:“白天的时候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但不知道要怎么说。”
“解释什么?”
“解释我……我为什么会这么让你讨厌。”闻煜笑了笑。
“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傅予寒莫名。
闻煜摇摇头:“我是说,‘不相信你’这件事。”
傅予寒看着他。
“进来吧。”闻煜向他勾了勾手指,退开些许。
随着他身体让开,小门露出了一条黑洞洞的门缝,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正等待着下一个倒霉鬼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