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邺市主城接连发生好几起命案,葛忠镇派出所不敢马虎,接到谈老头的电话后,就立马派队员过去。
度假村跟个遗迹似的,四处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镇民们去年搭的凉棚几乎都垮塌了,看上去十分破败。
民警们顺着谈老头那小孙子的线索,进入烂尾主建筑后向地下层走去,果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气。探照灯一打开,只见远处一个水池正丝丝缕缕涌出被稀疏的血水。
水池里有个不成人形的人。
赶去查看的民警只看了一眼就吐了。那尸体在水的浸泡下已经发胀,面部极为可怖,周身散发浓烈的恶臭,难怪小孩会误认为是个死掉的妖怪。
葛忠镇不是没有发生过命案,但死状如此骇人的命案,在场民警却没有一人经手过。
还是谈老头镇定,一看这尸体,这现场,就明白绝对不是轻易能侦破的案子,建议派出所立即把案情汇报上去,不要耽误时间。
“死者为男性,面部被利器破坏,无法从容貌辨别身份。”邢牧蹲在尸体旁边,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谨慎地触碰着尸体各处,“他的腹部有三处利器伤,深至脏器,均有生活反应。双手手腕、腿部动脉、颈部动脉被割开,我初步判断,他是死于失血过多。腹部的三处伤比其他部位的伤出现更早,有反复剖开的迹象,双手双腿有被长时间捆绑的痕迹,身体有被钝器击打留下的淤伤,还有……”
邢牧顿了顿,缓慢翻动尸体,“还有电击伤。易队,恐怕凶手在杀死被害人之前,曾经对他实施过长时间的虐待。这起案子不简单。”
易飞紧拧着眉,“死亡时间呢?”
邢牧说:“水对尸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不便于判断精确的死亡时间。我大致认为,他是在三天以前遇害。这边派出所的条件有限,我先把尸体带去殡仪馆做个解剖。从指纹查身份可能有些麻烦了,他的手部皮肤损毁严重,得看DNA比对能不能确定尸源。”
听完邢牧的初步尸检结果,易飞看向水池旁,那儿有一个钢架。一看到它,易飞就想起刺死赖修良的那个钢架。
不过此地的环境和鹅卵石上的工具房倒是差了很多。这里渗水严重,非常潮湿,连墙壁都没有一处是干的,地上则积着水,足迹等线索无法被保存下来。
易飞顺着钢架往上看,在黢黑的天花板上隐隐发现六个成年人两根指头粗细的钩子。
“钢架上有血迹。”肖满从架子上下来,手套上全是铁锈,“但尸体没有被钢条贯穿的痕迹,这和赖修良不一样。”
“被害人生前被捆绑虐待,血迹出现在钢架上。”易飞说:“凶手很可能是将他绑在天花板的钩子上,而下方放着钢架,所以从他腹部流出的血,才会掉在钢架上。”
肖满不解道:“这是什么死亡仪式?先绑在上面流血,再扔到水池中割断颈动脉?怎么搞得跟巫术似的?”
“巫术?”易飞环视一周,“如果是巫术,周围的环境应该更加讲究。”
肖满再次攀上钢架,寻找钩子上的指纹。
“找到了吗?”肖满问。
“没指纹,但弯曲处非常干净,其余部分有污垢。”肖满说:“易队,你说对了,被害人确实被吊在钩子下,钩子上该有的污垢被绳子磨干净了。但绳子我暂时没发现。”
“被害人身高在1米8以上,凶手将他绑上去可得花一番工夫啊。”易飞说:“这比将赖修良扔上钢架还困难吧?”
肖满点头,“凶手选择这个地下室,应该是看中这里四处皆是的水。水帮他隐藏了痕迹。”
“水也能给被害人造成恐慌。”易飞说。
肖满说:“那这就不止是身体上的虐待了,还有心理上的摧残。凶手对被害人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易飞说:“咱们这阵子遇上的案子,全是恨之入骨。”
被害人的检材被迅速送到市局,在系统里做DNA比对。而现场勘查和尸体解剖亦在进行。
地下室留存的痕迹极少,不过整个度假村很可能有凶手和被害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忽然,一名队员在一栋别墅上高声喊道:“易队!你来一下!有发现!”
易飞大步赶过去,一进入别墅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离主建筑200米远的别墅里,居然还有一具尸体!
别墅尚未完全建成,内里全是水泥墙、水泥地板、金属栏杆,在缺少照明的情况下,整栋楼十分阴森。
一具女尸被横放在二楼西端尽头的狭小房间里,腐烂情况比地下室的男尸严重得多,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乍一看难以判断死亡原因。
同一个度假村,突然出现两具尸体,这非同小可。易飞神色凝重,在电话里向萧遇安汇报之后,继续在别墅里查看。
有一瞬,他甚至觉得,若是继续找下去,说不定还会发现更多尸体。
与地下室不同,别墅里倒是保存着不少痕迹。但当肖满提取到一组足迹时,却忽然愣住了。
“怎么?”易飞问。
肖满眼皮直跳,半天才道:“上次开会时,小明不是说曹芝丫很可能就是‘第三方’中的一员吗?”
易飞马上反应过来,“上面的死者是曹芝丫?”
肖满咽了口唾沫,平复心情:“死者很可能是曹芝丫!你看,我采集到的这组足迹和方远航从E国带回来的泥足迹一模一样!连鞋纹都一样!”
赶到葛忠镇的法医只有邢牧一人,邢牧正在解剖上一名被害人,一时抽不出时间来看这一具尸体。
易飞背心出汗,“曹芝丫怎么会死在这里?”
肖满摇头,“不知道。麻烦的是,参照物只有泥足迹。她在‘第九战场’留有指纹,但尸体腐烂,指纹无法做比对。她的DNA信息也没有进入系统,前阵子我和明队去她家,没有找到能够提取DNA信息的检材!”
“别着急。”易飞快速镇定下来,“把别墅里所有金属栏杆都检查一遍,说不定有指纹留下。”
肖满已经想到了别的事上,“如果死者确定是曹芝丫,那地下室里的那具男尸……”
正在这时,市局检验中心传来消息,地下室男尸的身份确定,正是早前失踪的贺炀!
“什么?”明恕还留在厢山市,接到萧遇安的电话时,脑子有片刻的短路,“贺炀和曹芝丫的尸体被发现?”
萧遇安刚主持完重案组的案情分析会,手里拿着一沓尸检报告和痕检报告。
第二具尸体的身份本来很难确认,但肖满在别墅的金属栏杆扶手上提取到了死者的指纹,通过与曹芝丫留在“第九战场”的指纹进行比对,确认死者正是曹芝丫。
萧遇安说:“对,贺炀和曹芝丫被发现死于葛忠镇的烂尾度假村。贺炀的死亡时间在三天前,死前曾被长时间虐待,毒理检验显示,他被注射过大量吗啡。”
“被虐待,又被注射吗啡?这很矛盾吧!”明恕说:“凶手希望贺炀感受痛苦,但吗啡有镇痛的作用。”
萧遇安说:“但吗啡也有致幻作用。凶手对贺炀的虐待不仅限于身体,还有精神。一会儿我把现场图片发给你。邢牧确定,他死于过量失血,但在重要动脉被割断之前,凶手在他的腹部开了三个大洞,血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流出,这一时间段,他被绑在天花板上,下方就是尖锐的钢条。”
“那不是和赖修良的死很像?”明恕说:“凶手在模拟赖修良的死亡场景?”
“所以我们当时的推断接近真相。”萧遇安说:“赖修良的死与贺炀,也与复仇者有关。他很可能就是复仇者为贺炀准备的另类虫子。但是赖修良是被谁杀死?贺炀有没有动手?暂时还是个谜。复仇者从浅到深引诱贺炀,最后将他彻底拉入这一场游戏中来。”
明恕问:“那曹芝丫呢?”
萧遇安说:“曹芝丫的死亡时间在半个月之前,当时贺炀已经失踪了。从血迹以及其他痕迹来看,易飞发现尸体的地方正是命案现场。别墅里一共只有两组足迹,一组属于曹芝丫,另一组属于贺炀。”
明恕靠在桌边,“那曹芝丫不就是被贺炀杀死?”
“从现场情况分析,是这样。”萧遇安接着道:“一楼的足迹非常混乱,动作建模显示,他们在一楼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贺炀的手臂和背部有少许陈旧伤痕,照时间推断,应是与曹芝丫搏斗时造成。短暂摆脱贺炀之后,曹芝丫冲向二楼,她的指纹就是在这时候留在金属栏杆上。贺炀的指纹也一并留下。二楼的窗户上有曹芝丫的足迹,她似乎是想跳窗离开,但被贺炀从后方袭击脑部,凶器已经找到,是一块别墅里随处可见的砖头。”
明恕闭着眼,在脑中描摹出当时的情形。
烂尾的别墅,两个人一人疯狂追逐,一人竭力逃命。这和贺炀、尹甄设计的那些游戏何其相似?
别墅是笼子,在里面搏斗的是虫子,有人在外面看着他们厮杀?
贺炀曾经是虫子们自相残杀的观众,而现在终于成为虫子中的一员?
萧遇安又道:“后脑的伤并不是致命伤,但曹芝丫因此失去反抗能力。她的颈部被一把质地坚硬的野外作业刀刺穿,现场有大量喷溅状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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