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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和平分手 (茶深)



何闻笛一条鸡腿肉含在腮帮里,鼓出一个小包,不知怎么有些食不知味。他牙关发酸,含含糊糊地说:"不是的,我比你清楚。"

"我不是说江寻不好哈,我的意思是——你也要向前看了。"

"我在向前看啊。"何闻笛把肉用力咽了下去,嗓子眼疼,说话的声音有点哑。"江寻不会的。"

"好好好,那你说,江寻为什么去3V?"

"因为我。"何闻笛说。

"……"

"因为我和他分手,他不待见我,溜了。哈哈,想不到吧。"

何闻笛自己对着天花板笑了几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是玩笑,还是他借着玩笑的口,终于承认的事实。

3V举队在太平洋的那一面,小编们抓不到人,跑来问light,袁远板着脸对电话里的人说商业机密无可奉告,何闻笛在旁边和人solo,一个技能摁错被追着打死了。

"对赌合同,是真的?"他蹭着电脑椅滑过去,问袁远。

袁远摸摸鼻子干咳几声,"管那么多干嘛?复盘小论文写好了吗?"

是真的,何闻笛心里一声大锤落地。

江寻真傻。有必要对赌吗?

人都在揣测,都是带着微妙的刻薄想那对赌合同的数额,好似江寻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能拿冠军似的。一个人太春风得意,下面的人就会带着损人不利己的眼红,即使自己没有好处,对方倒霉仿佛也能带来愉快。

江寻哪能想得到啊。他们那时候季后赛都进不去,做梦都梦不到去世界赛。那时的江寻,竟然敢在十分之一的概率面前,用职业生涯赌3V的一个首发阵容。

在一个一般队伍,一年拿个一流职业选手年薪,不够他这个无欲无求吃面连卤蛋都不加的神仙花吗?

袁远摸了摸鼻子,说:"那个,江寻离队和钱没关系的,你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

"哈,他怎么可能和钱有关系。"

就为了离开light,为了躲开自己,有必要吗。

何闻笛平静地点头,转回去又开了下一局。

关我什么事,何闻笛盯着屏幕太久了,眼睛涩涩的,他心想,他自己的人生,关我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

他手一抖,空了一个技能,又被对方抓住打死了。

"啊——"何闻笛抓狂,双手离开键盘,对天长啸。

旁边的尚超被他吓了一跳,说:"wind哥你要调整好心态,不然再打也是赢不了的,而且,其实寻队真的是有别的不得已的理由的,你,你不要太生气。"

"我心态和江寻有什么关系啊。好笑!"何闻笛碰到个主动送上门的,立刻展开了人身攻击。"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八卦?"

"没有没有。"尚超摆手,"我没有和别人说过,就是,就是知道而已……"他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无聊。"何闻笛站起来,"出去透透气。"




44

何闻笛趴在栏杆上抽烟,楼层很高,风呼呼打在他脸上,烟气迷迷蒙蒙扑到睫毛上。他的头发也被吹得蓬蓬地翘起来,像一朵蒲公英。他的烟戒得时断时续,功亏一篑。烟还是和江寻分手那时下定决心戒的,结果江寻戒掉了,他现在兜里还揣着棒棒糖。

他想起之前和严波说他懂江寻,是半真半假,至于为什么撒谎,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人啊,就是得时不时说些自己都不清楚动机的话,真真假假的。

人都说世界上最完美的谎言就是半真半假,假中有真,真里有假……

何闻笛突然直起了腰,用力吸了一口滤嘴,眯了眯眼睛。

对赌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他把烟蒂弹进角落的铝罐里,下楼找尚超。

尚超见他冲进来像是要揍人,吓得连滚带爬,还是被恶魔拖进了小黑屋,何闻笛转身落了锁,那一声弹簧落在尚超的小心脏上,又抖了三抖。

"我看你之前就古古怪怪的,合起伙来瞒我什么了,说吧。"何闻笛一条腿架在椅子上,挡住了尚超的退路。

"什么古古怪怪,没有啊。"尚超说。

"小超同学,我提醒你,你现在是light的人,知情不报什么下场,你懂吧。"何闻笛皮笑肉不笑,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响。

"这样不太厚道吧。"

果真有。

尚超绞了一下手指,叹了口气,说:"好吧,其实也是我猜,你不要告诉别人啊,这样对寻队不公平,也是,闻笛哥你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他沉吟了下,说:"我觉得寻队不是为了钱。"

"废话。"何闻笛说。

"他应该,快打不了了。"尚超抬头看他。

何闻笛冲回家,他妈正在阳台上展臂,六十好几的人了,还孜孜不倦追求艺术,见他回来了,抻着脖子目不斜视说一句:"放假了?"

何闻笛嗯了一声,十五分钟后从房间拎出一个包,"妈,我这几天不在家。"

"哦。"何夫人已经习惯了何闻笛要么在家里窝到发霉要么三四个月见不着人影的生活。

何闻笛本来想一走了之,路过阳台没憋住,倚在门边,仿佛在可怜巴巴地撒娇,"我待会去加拿大。"

"打比赛啊?"何夫人因为儿子也关注了一些游戏新闻啥的,不过大多数她都看不懂,就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有什么比赛,何闻笛去年也去过加拿大,也是打比赛,傻小子闷头闷脑给她在免税店买了一大堆面膜,说是看到别人都在买,何夫人拿回去上网一查,嚯,适用于青春期女性。

"注意休息啊,别乱吃东西。"何夫人放下手臂,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看他,"怎么了?"

何闻笛在门边扭扭捏捏,半天才含含糊糊说:"我去看江寻。"

"诶哟。"何夫人立刻拍大腿,回房去翻,"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上次小寻来家里,不是也没给人家什么拿走吗?后来我和你姨年十五去普济寺烧香,给你们一个人求了个平安符,可灵了。"

她一把把平安符塞何闻笛手里,"这几个月你都不着家,碰巧你去,把这个也给小寻捎上。你还别说,是挺灵的哈,我儿子今年也全国第四名了。"

何闻笛抿抿唇,低头默默揣口袋里了。

"笛笛?怎么了这是?"何夫人发觉儿子不太对劲,轻声问。

"没什么。我回来再跟你说。"何闻笛扭头走了。

何闻笛走下楼,回头看,何夫人和八两在阳台上目送他。

身后城市边际线堆着云层,落日似金,仿佛一阵风来,天上楼宇。又仿佛要下雨,夕阳中有水的味道。

何闻笛在路边打电话,"哥,你上次是不是还剩点加元,先借我,手头上没现金不方便。我待会去机场顺路到你家拿。"

严波在那边大惊小怪,"你要去加拿大?!"

"嗯。"何闻笛说。

何闻笛伸手拦车,"就说借不借吧,嫂子在家吗?"

"待会我跟你嫂子说一声,你过去直接拿就好,嗨,我家密码你还不知道?"

何闻笛钻进出租车里,报了地址。

严波在那边痛心疾首,"啧啧啧,蒂妹,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千里送,行了吧。"

"敢情你知道啊?"严波戏谑道。

"江寻受伤了。"何闻笛说,想着完球,等着被嘲吧。

严波说:"原来他的伤一直没好啊?"

何闻笛眨眨眼,"什么伤。"

严波咂了咂嘴,"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不是笑他人未老腰先断吗,我还给他介绍我认识的盲人推拿呢,好像做了几个疗程没太大效果,他也没好意思说,还是我让他去医院看看。后来你俩不是闹矛盾吗,就没咋跟你说。再后来他去3V,我看他挺猛的,打满全年,还以为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伤也该好了。"



45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何闻笛在高空中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短暂又混乱的梦,梦见他们还是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还是青训队员,没有那么多正经比赛打,跟小猫小狗似的被战队豢养在一起,每天就是训练训练,等着上面的人来挑。何闻笛打法凶悍,性格比现在还要差一些,在青训营里都没有人敢惹他,也没有人愿意亲近他,只有江寻和他双排。

那时候也只是双排。打完训练赛他趴在桌子上,只是单纯觉得无聊,那天的阳光是很好的,他懒洋洋地下巴磕在桌面上,昏昏欲睡,眼皮子上的光线是金色的,斑斑驳驳,像是满树的迎春花。有人推门进来,要找他填一个表,何闻笛嫌烦琐,拖了好久,索性继续装睡,江寻说我帮他填吧,别吵醒他。

后来江寻走了,何闻笛爬起来,脸皮发烫,佯装无事,江寻也绝口不提。

就算是现在,有人去问江寻,江寻也许也把这种小事忘了。

他坐在阳光下,连指尖都是麻的。何闻笛注视着阳光折在桌角的一条线,心想世界上真的有对别人那么好的人吗?他不是没有被善待过,他童年至少年一路顺遂,就算是出来打电竞,也难说没有家庭那一份默许和支撑,他被爱供养着,却还是觉得江寻的这种细微的温柔很珍贵。

那时候他喜欢江寻,不是外界看来的江寻性格好,江寻技术好,江寻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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