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 (无边客)

霍桀忽然没了声，沉默地注视他熟睡的样子。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中间连霍桀都换了几个姿势，叶河清睡觉乖巧，还在抱着手机，额头因为进去放松状态而抵在屏幕前，霍桀能看清楚放大后，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嘴唇。
“晚安。”
霍桀伸手往叶河清的嘴唇点了点，主动断了视频连接，一夜好梦。
上午九点准时开课，叶河清作为新加入的学生，刚到画室止不住的忐忑。
老师让他给大家做个简单的介绍，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落在身上，起初他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眼睛急红了。
后来他发现这里所有人都非常友善，没有人因为他的出现露出异常的眼光，渐渐的，他走到空余的位置，旁边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男生，先天性耳聋，正专注的画画。
小男生看到叶河清，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不太整齐的虎牙，对他打了个手语。
叶河清睁大眼睛，老师笑着为他解释:“他说你是个很好看的小哥哥。”
叶河清被夸得脸直红，用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回应对方，焦虑不安的心彻底松缓。
大概因为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画室内的所有学生异常刻苦。中间有好几个人中途憋尿憋到肚子涨才去卫生间解决，午饭也吃得匆忙，几乎嘴巴一停就要回到自己座位继续作画，叶河清看得一愣一愣的。
老师走到他身边，说:“他们很努力是不是，我刚来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看愣了，后来才知道他们非常享受这种努力的时刻，就因为身体比常人多了些缺陷，他们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追赶。”
叶河清听完，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他笑说:“老师，我知道这种感觉。”又不好意思地顺了下头发，“以前我送过几年外卖，因为不希望老板觉得我腿瘸就干不了活，或者说我做的不如别人，拼了命的送。头一年每天凌晨两三点就去店里等单子，送到差不多早上才收工，休息到八点还得继续送，没有一刻真的停下来休息。”
叶河清嘴巴抿成弯弯的弧度:“后来差点出事，怕家人担心我才不接半夜的单子了。虽然比较辛苦，但我心里又舒服又痛快，我靠自己的努力挣了好多钱，走那么多路，就为了收获的那种心情，我们一样可以创造社会价值。”
一样被生活压弯了腰，有人泥足深陷，有人却从中找到生活的意义。
叶河清说学就学，他的动作同样快，因为是新学生，想问的问题很多，好在老师们都格外的有耐心，并不会因为他多问几句话就怎么样，甚至有学生邀请他当模特，想为他画一副画。
“画我？”叶河清彻底傻了，碰上善意的目光，有人出声，说他是画室里长得最俊的人。刚好明天的作业就是人物素描，画室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当过模特，大家请求他做模特并无任何欺负他的意思，毕竟人是视觉动物，都喜欢看模样长得好的人。
叶河清下午做了模特，他面前放了张半身镜，一时突发奇想，大家画作画的他，而他画镜中的自己。后来觉得画得不好，改画霍桀。
午后下起一场雷雨，雨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砸到地面。叶河清手里握着副卷起来的纸，出来等车的学生相互礼让，大家让来让去的，叶河清也在让。
车牌号相当熟悉的一辆车忽然停在不远的距离，下一秒，叶河清的手机亮了。
“上车。”
“霍哥，”叶河清刚钻进副驾，霍桀伸手扯出干净的纸巾递给他，“擦一下水。”
叶河清擦完脸，雨伞带起的水有些溅到霍桀侧颈，霍桀说:“也给我擦一擦。”
叶河清碰过去，又缩回手:“擦好了。”
霍桀打着方向盘:“手上拿的什么，看你看了半天，书包都湿了，就这张纸没湿。”
“啊……”叶河清心思全被霍桀这句看了半天勾去，一颗糖抛到他手边，霍桀说:“帮我剥一颗。”
叶河清来不及走神，发现霍桀最近吃糖的频率高了，基本他一上车，都要替他剥颗糖喂进嘴里……
给霍桀喂好糖，叶河清抱着被自己护得很好的画，献宝似的:“霍哥，我画了你。”
“先别跟我说。”霍桀集中精神，他心想现在自己是有点幼稚的，叶河清说什么做什么都很容易把他勾走。
叶河清画他，如果是画了一下午，岂不是想他的样子想了整个下午。
霍桀突然出声:“怪不得我下午开会的时候，耳朵一直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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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



第 39 章


话音刚落, 两个人同时都没了声音。
霍桀在进行某种试探, 而叶河清隐约生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他大概清楚地意识到, 霍家的大公子, 他特别亲近尊敬的霍哥，对他实在过于特殊了。
以前送外卖单, 从客人口中听到的不正经话不少，叶河清怎么都没办法将它们跟霍桀联系上一起，心口急速地抛高又下坠。他紧张过后，无声呼出一口气:“霍哥，你真会开玩笑。”
雨水一下一下冲着车窗, 车外的世界风雨交加, 车内却反着升起一股闷热，萦绕不散，叶河清鼻尖都出了汗。
年轻人最受不得热，本身就气血方刚, 叶河清悄悄吞咽嗓子, 口干舌燥的, 他想喝水。
霍桀笑笑:“热吗, 我把空调打低点。”说着, 顺手递给叶河清一瓶纯净水。
叶河清一下子灌了半瓶水进肚子, 喝得急, 车里清晰地听到他喝水的声音。
霍桀无声弯了弯嘴角, 叶河清手上捏着瓶子, 开始没话找话。
“霍哥, 我现在还画不好，等以后画功上去了，我再送你另外一副好的。”
霍桀说:“送我的画像？那倒不如你自己画一个你的送给我，我收自己的画像怪别扭。”
话都说得那么直白，叶河清总不好拒绝。他盯着前方某个车牌，目光不着点:“那行，等我画得好些……”
霍桀说:“不着急，说不准以后等你变成一个有名气小画家，我要是拿了你一幅画，那就是我赚了不是。”
叶河清羞赧地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的，霍哥帮我那么多，别说一幅画，想要几幅都可以。”
他一副予取予求的表情，让人越看就越忍不住想欺负。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动物，霍桀很少需要特意去控制什么，他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不代表天性收敛。
霍桀说:“下次别那么听话了。”
叶河清笑了说:“我就听小照跟霍哥的话。”
车开进巷子口就进不去了，上次的路还没铺完水泥，加上雨天泥泞，叶河清撑开伞下车，雨水溅湿裤脚。他刚打算弯腰卷起来，霍桀直接从车上探过身，帮他把两只裤脚都稍微向上卷了卷。
伞下飘进来的雨水洒在霍桀发顶，叶河清怔住，看着对方为自己卷裤腿，垂在裤子一侧的手指曲起一勾，霍桀抬眼，他忍着没后退几步，伞往霍桀的方向多遮了一部分。
“谢谢霍哥……”
霍桀嘴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我过会儿还有事去公司一趟，就不送你进去了。”
叶河清:“……霍哥有事快去忙。”
霍桀注视着他:“路滑，走路记得当心。”
叶河清露在空气的左腿，骨头看上去是有些弯曲的。霍桀定睛看了一眼，移开后交待他:“回去记得马上用热水泡脚。”
腿脚有问题的人遇到雨天大多都有这样的毛病，叶河清现在不好好爱护，等以后到了一定年纪，腿脚的后遗症有得他受。
叶河清点了点头:“霍哥你先去公司。”
分开不久，霍桀大概算准了时间，叶河清刚到家里，就收到一条信息，让他马上用热水泡脚。
叶河清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这串字笑，笑完又怪不好意思。
客厅没开灯，昏暗的环境里依稀看到叶小照在沙发上睡得沉，手边落着遥控器，老旧的茶几上摆着一本书，下午应该是看了电视剧又看过书才睡的。
叶河清靠近，蹑手蹑脚地给叶小照把小被子拉高了盖着避免着凉，距离晚饭还有一小段时间，他没开客厅的灯，转身进了厨房，没弄出太大的动静，不想吵醒在沙发睡觉的人。
叶小照迷迷糊糊地睡醒，发现下雨了，窗玻璃一片模糊。厨房灯亮着，他拉开客厅的大灯，进去看叶河清:“下雨多久了？”
“下午就开始下了。”叶河清挪不开身，说完话，背后探近一只手，叶小照摸着他的裤腿，稍微推了推他:“菜我先炒，水壶装有热水，你先去泡会儿。”
“小照，”叶河清开口，见叶小照瞪眼，就乖乖把厨房让给叶小照，自己拎了个盆接了些冷水，用水壶装的热水倒进去泡脚。
“我刚才上楼看到底下聚了好几个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聚在楼下的是这栋楼的其他租户，叶小照也不知道:“等过几天交房租，再问问房东吧。”
话一停，叶小照问:“钱够吗？”
叶河清现在对钱的话题是比较敏感的，上次那事之后让他把叶小照牢牢看紧，经常出门回家，会疑神疑鬼的先检查门锁门窗有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说:“钱够，我一会儿就上去交给房东。”又说，“叶小照，你不用操心这些，危医生说病人要保持心情愉悦，事情能不想就尽量不去想，你要听医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