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说我没空
陆漾起回完消息就开了免打扰模式,他放下手机,继续给钟泽摇扇子。
竹床上没有铺被褥,但擦得很干净。钟泽睡在里侧,姿势倒是很安分,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平和。
凉风扑在脸颊脖颈,舒适惬意。白日做梦,带着午后的忙里偷闲。
“叩叩——”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陆漾起动静很轻,下床去开门,压低声音说:“你好。”
外面是住在隔壁的小男孩,十一二岁,正是活泼又机灵的年纪:“哥哥好!我妈妈让我来问你们,下午要不要一起结伴去后山看塔。”
洪阆山是由两座山峰并列而成,一座更高大的在前,山上主要是寺庙,另一座平矮的后面,有一座小道观和大大小小共计10来座佛塔。
陆漾起自己倒是没什么兴趣,他先前陪着陆丽芝看过好多次了。钟泽是第一次上山,脚不太舒服,所以应该也不愿意去。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们......”陆漾起开口拒绝,话说得一半,听见屋里的竹床发出“吱呀——”一声,是钟泽翻了身,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是谁啊?”钟泽取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惊觉自己一觉睡了3个小时。
“隔壁的小朋友,想约你一起去后山看塔。”陆漾起回答。
“好啊。”钟泽答应得快。
“你的脚没事?”
钟泽低头看一眼,敷过艾草之后效果奇好,比昨前天已经消肿许多,他点点头:“可以。”
陆漾起就没再说什么。
一行5人穿过一大片浓密的竹林小径去往后山,两山相接的地方有溪流,从更高的地方溅下来。
等到了后山,视野里渐渐出现一片林立的塔楼,材质、造型和高度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七层。
隔壁的小男孩挣脱父母的手,转而来牵钟泽,想拉着他一起去看。
“这塔能爬吗?”钟泽发出疑问。
陆漾起的眼神从塔上扫过,又移回钟泽身上:“不能。”两个字,简洁又冷硬,没有商量余地。
“为什么?”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里面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陆漾起嘴唇轻启,像在说地上有一只蚂蚁那样平常:“这些塔,其实是墓。”
钟泽眉毛一挑,一把抓住陆漾起手臂,靠过来几分:“你别吓我们啊!”
隔壁的夫妻也有点紧张,急忙抱起他们的小儿子。这时候,钟泽又问:“你别开玩笑啊,我很怂的。”
陆漾起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看样子是在嘲笑钟泽。“没开玩笑,德高望重的高僧圆寂之后,他的香客会集资为其修建佛塔,里面供奉骨灰。”
“就是‘七级浮屠塔’。”陆漾起总结。
经他这么一说,原本性致勃勃要登塔的钟泽突然就无精打采了,他手上用了点力气去捏陆漾起胳膊,泄愤似的:“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我本来是说不来,但是你一醒就答应了。”陆漾起甩锅成功。
经过爬山这么一折腾,日头偏移,已经快到落日时分,半边天空都是赤橙的余晖。
隔壁夫妻的原计划是登塔看落日,结果这会儿纷纷说要立即回寺庙里。原因无它,天快黑了,胆子小。
钟泽怂归怂,不乐意白跑一趟,挑了一座造型最为别致的塔拍了照片,这才往回走。
天黑入夜了,山里的蛙叫蝉鸣此起彼伏,却不让人觉得喧嚣吵闹,反而是极致的平和。
☆、夜里
山里清净,适合住在城市里的人偶尔来待上几天,净化一下内心的浮躁,但同时,山里的活动真的很有限。
爬山下河,白日里钟泽都拉着陆漾起去做了,现在天黑了,能玩的娱乐活动就更少了。吃过晚饭之后,钟泽脑袋瓜一转,又打着消食的旗号把陆漾起忽悠出了门。
没有路灯,也没有武侠小说里探夜用的火把。这时候走在寺院前的石阶上,全凭着皎洁的银辉。
为什么不用手机电筒?
因为钟泽嫌它太破坏意境。蝉鸣蛙叫、如水月色、熠熠星辉,以及满天飞的萤火虫,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置于其间,手里举着手电筒,好像确实不够美。
有趣的是,flag都是钟泽在立,倒了也都是他在推。钟·打脸大户·泽在陆漾起质疑的眼光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悬着星子的夜幕“咔咔咔”一顿拍。
“不破坏美了?”陆漾起笑他。
钟泽总是有掰扯不清的歪理:“这是留存美。”
陆漾起服气,还帮他掌镜,拍了一张手指捻着弯月的创意照。洪阆山有一处栈道,从寺庙里出来,顺着石阶或者大路都能到达。上次,陆漾起就是在这里和钟泽连视频看星星。
栈道是建在崖壁上的,算是一处足够安全又适合观星的绝佳之地。钟泽几步跑上栈道的长椅前坐下,扭头看向陆漾起,他拍拍身侧的空位:“过来坐。”
约莫六七步的距离,不远不近,陆漾起驻足看着一脸惬意的钟泽。
这人性格多变,有时候活泛灵动,有时候又沉稳可信,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全凭心情,不顾虑太多琐碎的事。跟这样的人相处太有趣了,连一向沉闷无趣的陆漾起自己,最近都很敏感地察觉笑容变多了。
两人并肩坐了会儿,钟泽说是在看星星,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瞎摁,他边摁边问陆漾起:“你上次看星星,是不是也总想着分享给别人啊?”
陆漾起听他这么问,第一反应就要驳回,但是辅一开口,想起当时自己竟然给钟泽打了视频远程观星......不得不说,自己干过的事情,回过头再看居然有点智障。
钟泽也没真打算听他回答,反正是自己找借口,想给弟弟妹妹打视频看看他们有没有吃好喝好。
视频电话刚播出去,那头就接通了。手机屏幕上,淇河那张小脸使劲怼在镜头前,笑得一脸灿烂:“钟老大!”
钟泽笑,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陆漾起也露出半边脸。
“小陆哥哥~”钟淇河特别喜欢陆漾起,不用钟泽教,她自己就知道主动喊人。
“他为什么也在?”一道处于变声期沙沙的少年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疑问,是钟清源,但是他并未露脸。
这语气有点好笑,是少年人别扭地质问,说白了其实就是“酸”,不高兴为什么自己被留在家带娃,而有的人却和朋友一起出门玩。
钟泽不惯他,开口就回怼:“管那么多。你是不是又让淇河玩你手机了?不然怎么接的这么快?”
钟清源懒得解释,当然,也解释不清。为了让淇河乖乖地缩在一旁玩,不来打扰他学习,钟清源的解决方式简单直接——手机、电脑、电视通通给淇河,管她是打游戏还是看焦点访谈都和自己无关,只要不惹事就行。
淇河也机灵着,没有告状,或者说,是目前暂时不打算告状。
知道钟清源有在认真做作业,钟泽就放心了,他和淇河东拉西扯说不到一路去,于是聊了一会儿准备挂了。
临挂视频之前,钟清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边上露了半边脸,也不笑,苦大仇深似的和钟泽说再见。
电源、音量键齐按,钟泽截了张图,等挂了电话,他将手机递到陆漾起面前给他看,面上带了点笑。
“怎么?”陆漾起叠着腿,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投来视线。
“发现没有?你和钟清源有点像。”钟泽指着屏幕上的少年,说道。
“哪里像了。”被说和一个高中生像,陆漾起高兴不起来。他坐直身子接过手机,去看屏幕上的截图。
淇河的脸占了大半,笑得灿烂,她旁边,露出半边少年人青涩的面庞,浓眉、双眼皮、白,抿唇不发一言的表情看起来很有情绪。
陆漾起的视线移到角落,他放大右上角的小框,里面是钟泽和他。黑色的夜是最浓厚深沉的背景板,借着月色,勉强辨得清五官和轮廓,这张脸处处都很冷硬,透着一股不好相处的薄情。
确实一点也不像,陆漾起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钟泽。
“我没说你们长得像,”钟泽好笑地在唇边比划了一个下弯的弧线,说:“我是指性格上有点像,你没发现你们经常都是一脸‘我很不爽千万别惹我’的表情吗?”
陆漾起真没发现:“我表情管理有那么差吗?”他把已经自动息屏的手机举起来,怼到钟泽面前去解锁,又一次放大那张图片进行对比。
“何止是表情管理,语言管理也很差劲呢——”钟泽刻意加重那声语气词,听起来很有点不知死活的意味。
陆漾起的洗白之旅异常艰难,他这个人不爱较劲,索性放弃了,将脸臭嘴毒贯彻到底:“星星看够了吗?小瘸......”
“子”还没说出口,钟泽反应极快,扑过来堵他。
两人本来就是肩膀是挨着坐的,钟泽这么一动,他大半个身子直接压在陆漾起肩上了。钟泽的手指细长,长得匀称好看,但是手心、指腹却有一层薄薄的茧,不算粗砺,是一种磨砂的质感。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