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蹊放开,亲了一口,“再见”。
“再见”。
回国之后林晏找了一份省考古所的工作,有时外派到考古工地,有时留在所里做研究。
大杜问林晏来不来参加建系三十周年庆,林晏翻了翻自己的邮件,果然看到了一封系里发的邀请函。
林晏在想这次周年庆有多少含金量,大杜就说费费和张西岭都会来,到时候寝室几个人聚聚。
林晏便应下了,工作单位和学校在同一个城市,过去也方便。
应下之后林晏便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去,三年了,开始是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后来便完全没了联系。
林晏稍微出神了会,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既然是同学见面,那便不能太寒碜。林晏瞧着自己前几日上工地晒出的一脸粗犷和毫无造型可言的头发,只好特地找了个时间拾掇自己。临行前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Byredo Super Cedar,想到那个人,又忍不住喷了两下,是清晨雾霭下的雪松和微微湿润的香根草气息。
开车到学校的时候还早,大杜在电话里说自己正在机场接站,让他自己先玩一会儿。
林晏便去了会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不过见到了蒋菱歌。
“好久不见。”蒋菱歌打招呼,觉得林晏比读书时多了些什么,更吸引人了。
林晏弯唇。
“你没有和魏老师一起来吗?”蒋菱歌问。
“我们分开了。”林晏随意地说,倒是蒋菱歌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们会一直在一起,毕竟”,毕竟抛开师生关系,你们看上去很般配。
林晏笑了一下,并不介意,问起蒋菱歌现在的生活。蒋菱歌毕业之后通过省选调当了一名公务员,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不过林晏并没有让蒋菱歌为难,侃侃谈了些中国体制内员工的工作特点,然后讲起别的国家,话题又转向各国文化、旅游和美食,让人觉得和他聊天是一件舒适而有趣的事。
蒋菱歌现在知道林晏哪里变化了,以往林晏给人一种沉闷、客套而疏离的感觉,现在则开朗了很多,文质彬彬、如沐春风。
“下次我也去英国熏陶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变成淑女。”
林晏只是看向她,蒋菱歌却觉得他的眼睛在表达询问。蒋菱歌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觉得自己这几年工作,心态变老了。林晏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味飘过来,果然基佬是这个世界最精致的一类人。
第19章
这次周年庆颇为盛大,校领导也有出席,宣布将联合文物局和故宫博物院建设考古学学科联盟。林晏听了会,觉得都是些大而空的东西,宣传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过口号喊多了,总会产生错觉,觉得是担负起了名校责任,里面的人也与有荣焉。
坐在自己后面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谈话的主角正巧是自己。林晏听了两耳朵,觉得没什么新意,偏了偏头看向另一个主角。
魏召南坐在前排嘉宾席,台签上写的是省文广新局,看来是升迁了,一丝不苟地坐着,手中拿着一只笔。其实显眼得很,周边的人或是花白了头发,或是地中海,都放松地坐着,偶尔看两眼手机,唯他如青松挺拔。
领导致辞很无聊,林晏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魏召南身上,便与宋成蹊在手机上聊天,吐槽国内的形式主义。
晚饭安排了自助餐,大杜终于得闲,端了菜盘过来。
“哎,累死我了,读个博士被使唤成狗。”寝室四人中只有大杜选择了在本校读博,张西岭没考上,去了父母公司,费费则跨行去了游戏公司当文案。
“西岭你上次说交了女朋友,怎么不带来看看。”大杜问。
“周年庆又不是真同学聚会,没的让她浪费时间听老头子讲话,你要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张西岭不在乎地说,又看向林晏,“倒是林晏,真好久没见了。不过你和魏老师怎么回事?吵架了?”
林晏硕士毕业时,两人还是异国恋,后来林晏也去了国外,联系便少了些,更何况林晏并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事与人说道的性格,因此这些人大都不知道两人已分开。当时他们的事因了论坛弄得整个系都知道,也便成了众人调侃的对象。
林晏淡淡的,“分开了。”
张西岭以为自己揭了伤疤,顿时不再言语。
林晏看着好笑,只好说:“怎么,难道还要所有人都从一而终了。”
“也是,这事本就是个你情我愿。”张西岭讪笑,试图挽救一下陡然沉默下去的气氛,“那你在英国那么多年,有来一段异国情缘吗?”
林晏侧头看向张西岭,勾起一边嘴角,“有。”
张西岭这次是真愣了,他刚只是随便想打个哈哈揭过去,“我草,还真有,看不出来啊,深藏不露。”
张西岭正想问些什么,突然有人喊了声,“老师好。”
张西岭、大杜、费费都看向他的身后。
林晏勾起的嘴角落下去,转过身。
“秦老师好,魏老师好。”
秦老师朝他点了点头,魏召南却是径直看向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秦老师走过林晏他们那桌,看着魏召南突然就结冰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张西岭觑了林晏一眼,看着好像没什么影响,又接上刚才的话,问林晏的新男朋友长什么样。林晏给他们看了与宋成蹊在蓝冰洞的合照。
张西岭嘁了一声,还以为是英国人。
晚上便是往届生自己组织的活动了,大家簇拥着去KTV,唱歌喝酒吹牛。
从KTV出来,林晏便看到了路边的魏召南,孑然一身。
“走走?”
两人便沿着马路牙子走,长久都没有人说话。
梧桐树已经落了叶,光秃秃的,路灯有些昏暗。
晚风拂来,些微有些凉意。
魏召南将外套递给林晏,林晏看了一眼,没有接。
魏召南的手僵立着,最终默默收了回来。
终于听到林晏回国的消息,解决家里的事后不知不觉就等了三年。今日来之前还想着遇见他要说什么,莫名就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想问问他怎么想的,想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自己的这张旧船票,是否还能有幸通行。
然而,吃饭时他说的话分明入了耳。原来,都已经是过去。
魏召南攥着递不出去的外套,想着种种,想着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刻骨铭心,也不丰富多彩。但是总是无端想起当初在学校办公室的时候,自己工作他写论文的样子,温暖得让人留恋。
魏召南在路灯下停住,又想起当初自己把花送给他,他满是惊喜的模样,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这些微末的事反倒如此清晰。
“他对你好吗?”
“好。”虽然魏召南并没有说名字,但林晏知道他说的是宋成蹊。
魏召南不再说话,沉默了会,又往前走,一路上的不确定和不甘心都散在了“好”字里。
“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魏召南站在原地,看着林晏走远。
林晏转过身,把手放进口袋里捂热,不再看那个人一眼。
既然分手,便不再是朋友。不问过去,不想未来。
所里的工作并不特别繁重,林晏还碰到了以前带过他的吕老师。月末例行会议的时候所长说收到了地方的申请,申请发掘一个越窑窑址。所长看了一圈,正巧看到林晏抬着头,便说让林晏去地方考察一下,看是不是有发掘的必要。
林晏领了任务,找前辈问了注意事项,第二天便出发去了地方。
林晏拨开拦在前面的树枝,踩在落叶上。
“这里的土层扒开,下面就都是碎瓷片了。”文管会的李主任用树枝抹开上面的树叶,挑出一件瓷片来,递给林晏看。“从这里,到这里,一百步的长度,都是窑场的范围,应该算是古代的一个大窑场了。”
林晏抿开瓷片上的浮土,看到了外壁上的莲瓣纹,推测是北宋时期的越窑产品,釉层丰润,已经算是中上品质。“试掘过吗?文化层有多厚?”
“有,这边。”
林晏跟着李主任跳下一小层阶梯,看到一个断面,断面上密密麻麻镶嵌了碎瓷片和零星的垫圈垫饼,大约有3米厚。
林晏用手机拍了照,取了一些标本,又随李主任勘查了整个窑址地面。
回去的路上,李主任笑着和林晏攀谈,“林博士觉得这个窑址有价值发掘吗?博物馆的于馆长念着博物馆空空荡荡的,观众都不喜欢来,要是窑址发掘出来,也能丰富一个展厅。”
林晏不好给明确的答复,遗址发掘是个很复杂的事,除了人手之外,还要批地,迁坟,赔偿地上的林木等等,这些都需要考古所和地方部门协商。不过若是地方意愿强烈,考古所又有富余的人手,立项发掘也只是时间问题。
“目前越窑窑址经过发掘的主要有东汉、唐代和南宋时期的窑址,北宋越窑的产品序列还没建立起来,这个窑址还是很有发掘的价值的。”林晏想了想考古所目前的情况,一部分在余州的史前梁渚遗址,一部分在宁州的义河路遗址,另外还有几个小项目,能派遣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了。“李主任有这个遗址的前期调查成果吗?到时候所里肯定是要开会商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