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坐上车。
“怎么来了,都没有提前告诉我。”魏召南耙了耙林晏的头发。
林晏并没有及时回答,见到苏耶的糟糕情绪还没有消化完,待觉得差不多了,才说,“想看看你。”
魏召南将林晏揽进自己的怀里,半晌才放开,“想去哪里吃饭?”
林晏看到魏召南掩不住的疲惫,便说随意找家店。两年未见,两人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随意地交谈,随意地一起打发晚饭。
魏召南将林晏带回自己的住处。
林晏关上房门,魏召南的身影罩过来,浅浅地试探性地在唇上亲了一口。林晏便抱住魏召南的头压上去,闭上眼勾住了魏召南的舌头,长久的思念化为唇舌间的宛转缠绵。
待林晏匀了气息,魏召南又在林晏鼻尖亲了一口。
林晏在沙发上坐下,还是原来熟悉的样子。
魏召南收拾矮几上的杂物。
“我今天遇见苏耶了。”林晏看着魏召南的背影,蓦然出声。
魏召南的身影停在那里,半晌才说:“我父亲现在遇上了一些麻烦,想要和苏耶的父亲合作。”
魏召南并没有转过身,林晏看不见他的表情。“很严重吗?”
魏召南直起身,说“前段时间省人大换届,上台的人与我父亲这一派不和,不少人已经被调岗或是提早告老。我父亲现在举步维艰,多年的经营可能毁于一旦。”
“你打算怎么办?”林晏低低地问。
“我需要站在我父亲身边。政治上的事情我还太浅薄,并不能帮到我父亲,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魏召南停顿了一会儿,艰难地说,“苏耶,我和苏耶现在只是逢场作戏。”。
“那我呢?”
空气里有些沉默,魏召南觉得自己很难堪。
林晏知道此时问魏召南的决定并不是明智的做法,魏召南已经焦头烂额,自己应该默默地支持他,帮他走过这一段,而不是拿自己的事再往他身上放一根稻草。但是苏耶和大杜的话如鲠在喉,以及这段时间的冷落带来的自我怀疑,此刻他就想不管不顾地要一个答案,而不是不明不白地远在他乡。
背对着林晏的魏召南的眼睛里有哀伤,“现在我不能给你什么承诺,家中有难我怎么能因个人好恶而避趋之呢?我只能尽力,尽力去让事情好起来。”魏召南压抑着,“我甚至,甚至都不能保证,我最终会不会为了家里,把自己作为筹码卖掉。”
这些事的意义在哪里,把父亲拉出泥潭,然后我又要一脚踏进去吗?魏召南茫然。
政治上的沉沉浮浮本是常态,这次也确实是大危机,但是魏父这次摆明了要把魏召南拉到他以为的大道上。魏召南在理想和现实之间难以抉择,一方是父祖的百年经营和养育他的父母,一方是自己的自由与理想。魏召南迈出了一只脚踏在了大道上,另一只却始终不甘愿,希冀事情可以出现转机。
这不是魏召南个人的事,关系到魏父,关系到魏家,林晏完全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也不敢带有一点私心。
“林晏,我们,可不可以,先退一步。”魏召南的声音传来,“你不等我,我不等你。如果你三年后回国,此心依旧,而我也没有负担,我们再在一起,长久地在一起。”
林晏觉得难过,心里漏了风,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不能长久。
“你是认真的?”
魏召南没有声响。
“好。”
良久,林晏才说。
烟灰缸上放满了烟头,那人走后,魏召南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他不能欺骗自己给林晏许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也不能用镜花水月绑住林晏三五年,他自己都不知道路要怎么走。他没有那么无私,也贪恋他的相伴,也没有那么自私,拉一个纯粹的人陷在不纯粹的关系里,他没有那么理想,也不甘现实,所以只能划定一个期限,把希望放在以后。
林晏离开魏召南的家,并没有走远,在阴影里站定,看着楼上亮起的一间窗。看到月华初上。
自此国内再无人等归人。
第16章
两年后。
7月15月,27°E,26°N。晴。考古队进入沙漠已经有9天,贝格曼的书中记录柏柏尔墓地就在莫利西斯大沙丘西北25千米的地方,那么我们应该距离墓地很近了。天气很干,希望可以早点找到墓地,这样Easter假期结束的时候我还可以去观察非洲的原始聚落。
7月21日晴。柏柏尔墓地可能已经被风沙完全掩埋了,我们找起来很困难。希望可以找到。
7月30日晴。爱德华和瑞文在争吵贝格曼的记录是不是出错了,或许我们已经错过了墓地。今天无人机出了故障不能再使用。希望不要无功而返,我的大作业还需要它。
8月10日晴。水已经快不够了,昨晚我看到领队在沙丘后抽了一晚上的烟,或许明天我们就要返回,大家都很沮丧。不知道寻找过程能不能作为考古的前期调查上交大作业。
8月15日风沙。我们遇到了沙尘暴,幸而没有人受伤,但是我们的骆驼走丢了6只。
8月16日晴。太壮观了。贝格曼记载的一点都没错,柏柏尔墓地只是被风沙完全掩埋,现在沙尘暴把它揭开来了,感谢沙尘暴。
8月17日晴。柏柏尔墓地真的是太神秘了!整个墓地就像是一个插满了筷子的大馒头,这里大概有上百座墓葬,墓棺是船形的,用牛皮包裹着,棺头立着浆形的胡杨木,这说明当时的柏柏尔人擅长驾船,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是在撒哈拉沙漠!
“嘿,林,你说为什么有些墓葬里放的不是人,而是木雕?”哈里走过来坐在林晏旁边,兴致勃勃地问,“你们中国有这种习俗吗?”
柏柏尔墓地的木棺均葬一人,仰身直肢,头向西,也就是太阳落下的方向。部分墓棺中并没有人,葬的是裹皮木雕人像。这些雕像制作粗糙,仅能分辨出四肢,用猞猁皮包裹着,同样是仰身直肢头向西。
“大概是死者替代物,某些人死了却没有留下躯体。中国的新疆曾经发现过类似的情况。”在沙漠里一个多月,林晏胡子拉碴,支着一条腿抽烟,戴着一顶旧毡帽,口袋里能倒出半斤沙,连说话也带上尘土的气息。
“那女性棺前立的多棱柱呢?”
从远处看,柏柏尔墓地就像一片死亡森林,每一座棺前都有立柱,男性墓前的立柱是浆形的,上部涂黑,柄部涂朱,立柱两侧还立有弓和箭。女性墓前的立柱则是多棱形的,上粗下细,上部朱红,缠绕毛绳,死者身上放置木祖和皮囊,整个墓地充满了神秘的宗教气息。
“生殖崇拜。可能是一种巫术祭祀的遗存,祈求生命的繁衍。这个地方生存艰难,势必产生了相应的原始信仰。”这两年,林晏花了更多时间在专业上。他是真的喜欢考古,着迷于世界多样性的文化。他想毕业后就进入一支国际考古队,但是上一次回家只是稍微提了提,便被林母以死相逼。
向导阿尔迪克走过去,把领队叫到了一边。
林晏想他们这次应该要回去了,水已经极端匮乏,领队克里斯托弗找到柏柏尔墓地之后不顾向导的劝阻,在墓地里做了几天的基础调查,克里斯托弗找贝格曼记载的柏柏尔墓地已经找了三年。
第二天回程的时候,克里斯托弗站在沙丘上眺望柏柏尔墓地,直到自己的考古队快要消失在沙丘的另一头才收回目光,赶上自己的队伍。
回到学校,林晏尝试着捏手办,头戴毡帽,缀红毛绳和伶鼬皮,插羽饰,身穿宽大的斗篷,足蹬短靴。
“这是什么动漫形象?”宋成蹊看到,随口问了句。
“柏柏尔墓地的墓主。”
“你说什么?”宋成蹊一脸不可思议,“你是在逗我?”
“不是。”林晏没有理会宋成蹊的大惊小怪,继续手中的活计。
“你不是动了人家墓地里什么东西受到了诅咒吧。”宋成蹊总觉得林晏那种神神叨叨的事做多了走夜路会遇到鬼。
“没有,你不要乱想。”
“行吧”,宋成蹊喃喃,“你是我室友,我害怕啊。”
过了一会儿,宋成蹊又拿着手机走过来,“假期还没结束,冰岛去吗?”
林晏看了一眼,沉吟,留学期间都没怎么玩过,再过一年就毕业了。
“什么时候?”
“现在啊,说走就走的旅行。”宋成蹊笑,“没有计划的漫游不是更有趣吗?”
林晏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
宋成蹊一屁股坐在冰川上,“我们有没有走错路,都走了六小时了。”
林晏看了眼地图,“你不是还要去攀冰?”
“累死我好了。不去了,刚才那个80°的坡差点把我摔成脑震荡。”宋成蹊心有余悸。
“还有半小时就可以下去了。距离这里五千米的地方有蓝冰洞,去看看。”
“行,再休息一会儿。”宋成蹊靠在岩石上,羡慕林晏的体力,果然干考古的都是牲口。
林晏随意走了走,找到一个角度,脱掉冰爪把单反拿起来。天气寒冷,单反反应也特别慢,林晏耐心地等着机子正常运行,随意拍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