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的科研工作也繁忙了起来,渐渐减少了通话的频率。
再后来,林晏提前修满了所有学分,通过了毕业答辩,美国H大的博士申请没有下来,却收到了英国J大的通知书。
如果去J大,那么结束漫长的异国将遥遥无期。林晏茫然,不想告诉魏召南,不知道魏召南知道后会怎么做。
林母很是高兴,把林晏召回家好好庆祝了一番,又开始满怀热情地准备林晏赴国外读书的物品。
林晏拽着欧阳齐和娄关山去B市周围的山上露营。
娄关山扯下一枚树叶,含在嘴里细细地吹,听不出什么调子,呜呜咽咽的。
欧阳齐躺在草地上,“关山,我上个星期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万达吃饭。”
娄关山想了一下,想起来,“工作上认识的人。”
“你同事?看你的眼神不对啊。”
“乙方,现在在追我。”
“怎么样?你怎么想。我看着挺干净的。”
“我不知道。”娄关山停下摆弄叶片的手,脸上有一丝茫然。
“试试呗,你总不能因为许大渣就不过自己的生活了吧。”
“我想试的,但我怕。”娄关山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自己怕什么。
“反正不能更坏了”,欧阳齐翻起身,坐在娄关山面前,“他怎么了?”娄关山用下巴点点林晏。
林晏把三角架固定好,把镜头对准北极星,光圈设置为F2.5,ISO100,焦段25,对焦无限远,快门速度5分钟,然后用快门线按下快门。
“他要去英国读书,等不到他对象回国。”娄关山放下自己的心事,看了一眼林晏。
“唉,他们也是辛苦。读博士得至少四年吧,那个时候身边人早换了好几茬了。”
娄关山拿狗尾巴草点了点欧阳齐的脑袋,“又不是你,你那谈恋爱和吃快餐似的。”
“还像你们啊,一梦七□□十年的。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是蜜糖,之后全都是白开水。差不多时候就好结束去开始下一轮了啊。”
“说不过你。”
欧阳齐抓了一胳膊的蚊子包,“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三更半夜到荒郊野外喂蚊子啊!我特么对黑漆漆的天空又没兴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欧阳齐爬到林晏边上,去看相机。
“别动!”林晏喊了一声。
欧阳齐被吓得一跳,手臂颤动了一下,落在了单反上。
林晏走过来一看,拍毁了,又重新设置好参数,按下快门线。
“你别自虐了好吧。有什么好拍的,就我们这光污染,还能拍出星轨?”
林晏不理欧阳齐,走到一边坐下。
“你是不是不想去英国了,就为了魏召南。你脑子清醒一点,早一百年就在喊独立人格,自由意志了,你现在是要为了他连自己的理想都不要了吗?”娄关山只说了一句,欧阳齐已经想明白了个中关键,实在看不下去林晏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硕士毕业也能找到工作。”
“拉倒吧,你以前怎么和我说的。博物馆、考古所的最低门槛就是硕士,稍微好一点的都要博士,你甘心就待博物馆里复印资料?”
欧阳齐一把把林晏推倒在地,林晏就势躺倒在地上,望着天空中一点都不分明的星星。
过了半晌,林晏站起来。
“回去了。”
娄关山轻舒了一口气,说实话,这郊外的蚊子他也受不了了。
林晏发了消息给魏召南,告诉他自己开学要去英国念博士。林晏盯着手机等他的回复,手机上却始终毫无动静,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半个月,那条消息似乎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到了新学期,娄关山和欧阳齐来送机场送他,林晏也没有再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娄关山在机场踟蹰了很久,才说,“我和苏幕在一起了,就上次欧阳看见的那人。”
“那是好事啊,不早说,林晏都看不到了。”欧阳齐一掌拍在娄关山肩上,笑道。
娄关山摇了摇头,又对林晏说,“我和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他,只是享受一个人全心全意对我好的感觉罢了。其实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很羡慕我和许洋的十年,但是实际上这十年是我掏心掏肺换来的。许洋不是天生弯的,是我一步步靠近,一点点引诱的。你看着我们岁月静好的,那是因为我在无止境地让步。许洋去相亲那会儿,我有察觉的,但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我想结束,但觉得放手又对不起我十年的付出,如果放手那我那十年算什么。我那时就想,算了,让他相亲结婚好了,许洋会愧疚一辈子,这样也值了。其实我放不下的不是他许洋,是我自己。”以前娄关山从来都没有和他们讲过这些,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咽下。
娄关山苦笑一声,“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惊讶,原来自己可以狠心委屈自己到这种程度,真的是一梦十年。苏幕对我很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是完全走出来了。但是林晏,人生来就是自私的,你不要太委屈自己。一年两年异地熬一熬就过去了,五年六年你再回来,很多东西都变了,你自己画地为牢栓住他,你知道他怨不怨呢,再见若失去了感觉你悔不悔呢。林晏,我们都看着,你这一年来沉默了很多,不开心多过开心,那么憋着一口气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是交或者不交男朋友,最终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自己快乐吗?林晏,觉得食之无味的时候,便弃了吧。”
林晏坐在飞机上,用眼罩盖住眼睛假寐。娄关山不说,他都没察觉朋友在担心他。这一年来,自己拼命地修学分写论文提早毕业,想要去美国陪他,却阴差阳错离得更远了。有时生病了想他想听他安慰也很难,上一次和他联系还是一个月以前,异国真的是太磨人了。
刚在伦敦下了飞机,就显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喂,是林晏吗?你妈妈托我在英国照顾你,我叫宋成蹊。你下飞机了吧,我看到时刻表显示到了。你从T3出来,我举着接机牌呢。”
林晏提了行李,果然在出口的地方看到了宋成蹊。
宋成蹊找到了人,接过行李箱就往外走,“你和我一起住,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林晏本来想申请学校宿舍,但是林母说她有一个好友的儿子也在J大,她已经拜托好了,让林晏过去就行,林晏便没有自己再折腾。
“我妈说以前小时候我们还见过,不过我记不起来了哈哈哈。”宋成蹊爽朗地笑,是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
来之前林晏也听林母提起过,确实有点印象。有几次林母在家里支了牌局,牌友带了自己的小孩来,大约四五岁,胖得连眼睛也看不见。林晏又看了一眼宋成蹊,绝对和胖扯不上关系,五官也看不出来,岁月是把杀猪刀。
宋成蹊把林晏带进房间,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大开间,“主卧是我的,还有一个改成了衣帽间,你只能住这间了,你要喜欢衣帽间也可以挪。”林晏说不用,把自己的行李拖进房间。
“晚上我带你去吃饭,你现在是想先休息吗?”宋成蹊靠在门上,也不进来。
林晏说是,宋成蹊就帮他关上门。
登上自己的微信,林晏给魏召南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英国,把自己新的联系方式发给他,依然没有回复。林晏关掉对话框,给自己的导师发了一封邮件,表示自己已经到学校。
傍晚宋成蹊敲了林晏的门,“去吃饭,然后带你熟悉一下学校。”
晚饭就在附近解决的,炸鱼和薯条,林晏表示不想再吃第二回 ,宋成蹊问林晏会不会做饭,显然林晏的厨艺不足以养活自己,宋成蹊耸了耸肩,说那就没办法了,他也不会,要么泡面,要么老干妈拌饭。
宋成蹊跳上一只小船,撑起一只竹篙,让林晏跟着上船。
“这条河叫剑河,J大的名字就源于这条河。J大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最早是由另一座学府逃难而来的学者建立的,战乱的时候这里就是避难所。J大有三十一个学院,前面那个就是三一学院”,宋成蹊示意了一下前面的几栋建筑,“是亨利八世在1546年创办的,合并了迈克尔豪斯学院和王家大厅学院。拜伦、牛顿、罗素、卢瑟福、霍金都是从这个学院毕业的。现在三一学院图书馆里还放着拜伦的全身雕塑,据说当时雕塑先送去西敏寺,但西敏寺因为拜伦生活作风不检点而拒收。”宋成蹊笑了声,又接着说“当时学院规定学生不能养狗,他就在宿舍顶楼上养了一头熊。”
宋成蹊讲起每个学院的故事,又讲起学院和城镇居民长达八百年的斗争,以及学校和教会和王室错综复杂的关系。
“你经常给人介绍?”林晏给宋成蹊递了一瓶水,惊讶宋成蹊好像对每个学院都无比熟稔。
“我本科就在这里读的,我喜欢这个学校。”宋成蹊谈起学校的时候有着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坐在船上游学校确实是个不错的体验,宋成蹊干脆半躺在了船上,感受微凉的晚风,任由船在水上飘荡。
林晏会时不时打开魏召南的头像,看到整个页面都是自己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