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月考的成绩。”
祁念胸脯贴着五楼的窗户口,把原先漫无目的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我是临时插班的学生,所以还要填一下资料,可以、可以和你商量,然后重新选择。”
顾飒明垂眼,像是在思索,复又笑了笑,说:“月考这次还是第二?祁念,我给你辅导的那些语文是不是都被你给吃了?”
祁念讪讪:“没有吃。”
“是不是故意的?”
“没......”
顾飒明挑眉,怀疑地问:“真的?”
“你要这样想,我、我也没办法......”祁念磕磕绊绊使出这句徐砾教过他的话,说是能让对方秒熄火、被征服。
他按自己的理解觉得有些奇怪,但确实有很多其他人都能不言而喻的事情他却根本不懂。
顾飒明忍不住龇牙,好笑道:“谁教你说的这种话,嗯?你要这么说——”
——就怎么样?
祁念表面上气势勃勃地瞪出去,虽然有点恃宠生娇的成分在,但底气明显不足,心里虚。
“算了。”顾飒明说。
他才是真的没办法。他抓住祁念的手臂用力捏了一把,随即稍显正色道:“以后该怎么考怎么考,名次没那么重要,知道了么?”
祁念微微吃痛,即使如此也觉得值了,边享受着小小抗争的胜利果实,边低声说知道了。
片刻停顿,顾飒明重新抖了抖手上的那张纸:“那这个,你打算怎么选?”
祁念张了张嘴:“你......”
“我是问你,祁念。”
楼梯间传来混着回音的脚步声,持续了大约几秒钟后消失了,应该是低楼层的人在走动。
祁念等声音没了,眼珠子还跟不听使唤的小弹丸似的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一张脸瑟瑟缩缩,变成了有话不敢说,又要说不说的模样,能把人磨死。
顾飒明自认他不是什么好脾气、好耐心的人,此刻也是心急火燎地忍耐着,想着可爱就完事了,才能面不改色、安然不动地等祁念开口。
如果此刻这张文理分科意向表能决定祁念以后究竟在哪个班上课,而选择权在祁念手里的话,结果一定是显而易见的。
祁念开口叫他,半晌,终于很慢地启唇,乍一听似乎没头没尾:“爸爸当时问我要去哪里上学,我是听见你读高二,才让爸爸把我送来,和你一起当同班同学......我确实是凭借不光彩的手段才能进来的......”
“当时,我接近你,也是因为......”祁念突然害怕说出口了。
顾飒明就算要喜欢,喜欢的也是后来的祁念。最初那个眼底空荡,目光尖锐,野调无腔的祁念,苍白苦涩得只剩下灼心的恨意,连与所谓的“讨厌”都相差万里。他不想欺骗,同时也害怕那样的祁念再次要展露无遗在顾飒明眼前。
顾飒明边听边替祁念扯了扯被他穿得皱巴巴的衣领,好似满不在乎,只说:“以后别这样了。”
听到的一瞬间,祁念几乎是不敢置信地哽咽了一下。
他从某个时间开始,逐渐知道不管是现在的顾飒明还是曾经的祁洺,与他的仇恨通通没什么关系。只是祁念对那十年,以及那十年间的自己,始终给不出否定的态度。
但遇见顾飒明之后,不管祁念的举止到底算不算过分,手段使用的光不光彩,顾飒明此刻轻描淡写的一句,都令祁念如释重负。
“感动啊?这就感动了?”
顾飒明笑个不停,要不是长得帅点,确实招人讨厌:“可惜我觉得这里有人并没有听懂。”
祁念红着的眼眶里浮现出一丝不解。
“让你以后别这样了,不是劝你回头是岸的意思,是让你以后别为了其他人仓促地决定自己的人生,不管为谁,”顾飒明说着把那张表还给了他,“否则哥哥真的会生气的,知道了?”
祁念噤若寒蝉,一脸被警告住的模样,乖巧得不像话。
虽然关于祁念重新选择文理科也就是变相重新选择班级的事情并未聊出个所以然,顾飒明甚至都没跟他说开,连问题的答案也没要就略过了。
往回走时,顾飒明忍不住问:“祁念,说说,我生气的时候什么样?”
赶紧说——顾飒明给了个眼神让他体会。
殊不知,祁念已经在心里给他列起了虚拟却条条分明的表格,毕竟顾飒明生气也是分了等级的。可让他清清楚楚把顾飒明生气时候什么样描述出来,那顾飒明肯定就真的要生气了。他又不是真蠢到没救,什么都往外说。
“就是,会很生气,会动手......吧?”祁念说了个自己最不确定的,边说边缓缓冒出了个问号在脑袋边。
他就记得很久以前顾飒明对徐砾动手那次了,现在想来都心惊肉跳。
于是顾飒明貌似还是生气了,祁念的屁股上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隔着冬季校裤没有痛感,但隔绝不了羞耻心,祁念顿时一个激灵,伸手朝后捂着,然后去看周围有没有人、有没有被看见。
顾飒明笑问:“这样?”简直是笑里藏刀。
祁念郁闷极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趁着到了教室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座位。
新学期班上换了座位,随着水考、高考的日子步步紧逼而来,愿意坐在后排的人越来越少,班里那几个大高个坐前面总是会出现挡着后面同学的情况。刚好他们也不介意,于是还是几个人坐在后面。
不过徐砾和祁念两个“小矮子”在被超哥关怀意味十足的各方考量下,又听取了他们自己的意见,将座位往前挪了点儿。祁念前面是徐砾,后面是王青崧,与何佳彦成了并排,坐来坐去还是那么几个老熟人。
午休铃刚响完,徐砾顺着传达室的门缝就溜进来了。他到教室一坐下,就转身把手搭在祁念桌角上,目光还没去找那个谁,就先落在了祁念摆放在最上面的纸上。
祁念趴在桌上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稀薄,他有些昏昏然,脑子里反复蹦现那些长长短短的话语。
祁念不擅长做选择,虽然他能做选择的时候少之又少,但每一次都如同山雨欲来,难以从容。
徐砾扭着上身,说:“醒了啊,你这午睡了怎么还一脸生无可恋的!”
祁念虚虚看他两眼,咂巴着嘴,用手揉了揉眼睛,打算起身去洗个脸。
“喂喂喂,注意态度!”
徐砾及时揪住他的衣摆,拿下巴指向他桌上:“这是什么?”
祁念让他松手,便坐下了:“就是上面写的意思。”
“你一个人,重新分科?可这都高二下学期了......”
祁念没回答,徐砾跟着沉默不语,少顷,他问道:“那你想好了么?想不想留下来?”
徐砾作为极少数了解祁念的人,也同样十分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但他远比顾飒明表现得直接。
“......想。”祁念说。
“那你还苦着一张脸干嘛呢!以你这个成绩,市一中哪个班都随便你选,当佛祖供着都差不多了!”
祁念撇撇嘴:“我去洗脸了。”
月考成绩正式出来后,有一份成绩单被按时送到了何瑜眼前。顾飒明回来后,他们每次考试的结果都会被呈递到她这儿来。
祁念成绩优秀,倒是一直都在何瑜的意料之内。
但她总在想,要是她早知道祁念是祁文至在外面留下的野种,再狠心一点,祁念只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弱智。
——哪里轮得到他去市重点上学,还有第二名的成绩单送回来。
后话虽如此,何瑜在得知真相后的这些天,情绪多数时候平静如水。
祁文至早有谋算地把祁念保护起来、不让她插手,何瑜也早已不打算再在祁念身上多费功夫。
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小詹,进来一下。”
“何总。”
何瑜转动转椅,默神了一阵,吩咐道:“去跟学校老师了解一下,两位少爷在学校里的情况和表现,具体一点。”
“好的,何总。”
第五十八章 (上)
而月考前的假期,星期六,徐砾晚上提前将他妈安抚入睡了。他哄人的技术一向不错,但跟什么因为被人哄过所以知道怎么哄人无关,这么多年仰仗的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初春的夜里冷风不断,将老旧居民楼这一带不知是哪几家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遮阳棚吹得哐哐作响,跟地上张牙舞爪的树影配合到位。徐砾裹了裹紧衣服,还是有寒意贴着缝隙钻入衣领。
徐砾从前在晚上走这条路,都是为了去打工的地方上夜班。那时候徐砾还未成年,虽然很多地方招人都会把他拒之门外,但抵不住他嘴皮子溜,人也机灵,还能找到一些工作,赚取微薄的薪水。
可今天不一样。
路边的宾馆旁紧挨着一家小旅馆,门口闪着格格不入的劣质霓虹彩灯,徐砾经过时,扭头随意往那破了一角的灯箱上瞟了眼,然后紧握手机,踏进了干净明亮的宾馆大厅。
他迈着匆匆的步伐,按房门号走到三楼的一扇门前停下,盯着地上的红地毯,良久后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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