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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阳 (四野深深)


  徐砾静默两秒,不改嚣张气焰,假装不解却嘴角带笑道:“这很重要吗?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施泽顿时皱眉,火就上来了:“我报答你奶奶!有毛病吧你?”
  徐砾脸上只僵了一瞬,也不羞恼生气,神色自如,似乎早知道对方会有这种反应。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出,是因为前天跟施泽一起去电玩城的哥们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神神叨叨跟他说:“我刚刚听见个小姑娘,好像是在这儿打工的,说这饮料什么的是你同学送的诶。”
  施泽还一直琢磨着是哪个同学,奇奇怪怪,送了东西也不上来打招呼,他应该没有这种同学来着。直到临走前无意间看见了徐砾的身影,他难免一边产生联想,一边一阵恶寒......
  他什么时候跟这个“同学”有过交集了?
  平常不屑一顾的人,这次却有种猎奇心理,好奇心痒得不行,于是施泽今早才会第一次跟徐砾讲话。
  果然一讲完就觉得徐砾确实是个疯子。
  “还有你,你看什么看!别以为有那谁我就不敢......”施泽说着说着收了声,倒没继续说下去。
  祁念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狂躁起来,祁念没有移开视线,缓慢地开口道:“不是你自己先来这里,先开口说话的吗?”
  他说得冷静又平淡,眼眸还是微垂着,明明讲的是跟施泽杠上了的话,却一股不卑不亢的腔调。
  施泽没想到祁念还能这么“能说会道”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恰好此时走道变得畅通,队伍开始迅速移动,前面的同学又在叫他,施泽欲骂又止,只能作罢。
  但他走前为了扳回点面子,不忘放句狠话:“给我等着。”
  祁念踏进操场里绿茵茵的草坪,风里都带着青草气息,混着清晨的湿润薄雾,皮肤与空气接触时感觉湿湿凉凉。
  刚刚一路保持着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的隔壁理2的队伍岔路到左边,于是祁念身后一片空荡荡,不用待在四面八方都被人围着的地方,很是惬意。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主席台太远了。
  一直播着的乐曲声骤然被切断,戛然而止之后,整片操场陷入一瞬间的安静。
  升旗仪式正式开始,鲜艳的国旗在旗手一扬手和一拉绳间,被抛起来,然后伴随着国歌徐徐上升。
  祁念笔直地站着,按照要求行注目礼,一直盯着在风中飘扬的,五颗星星跟着若隐若现的鲜红国旗。
  等一切完毕,教导主任从侧边走出来,之前稍显庄严的氛围被底下开始交头接耳的声音打散。大家纷纷对之后的环节少见地期待,尤其是高二区域这边——凡是稍有关心的人,都知道等会儿的国旗下讲话是谁上场。
  由此可见,校园里真的没什么秘密,有些小道消息传出来,立马就能一传十、十传百,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八卦,好的还是坏的。
  徐砾脚上蹭着草地,一下一下地刮擦,很好玩似的。在后面站着的别的班的老师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好点站着,听上面讲话。”
  ——他们超哥除非学校要求班主任必须到场,很少会下楼守着他们。
  “好嘞,老师。”徐砾立马站好。
  那女老师走后,徐砾终于不得“多动症”了,转头开始揪着祁念不放:“小漂亮,我发现我是不是做错了件事......”
  祁念疑问,他就说:“把你拉后面来,等会岂不是就看不见他了。”
  “你看看右边那个踮着脚的,还有那些个扬着头的,都是为了看顾飒明,”徐砾小声地说个不停,不知道夸张的成分占比占多少,“上学期分班的时候,多少人为了跟顾飒明同班,拼命学习,就想着考进我们班,还有本来打算学文科的女孩子选了理科,啧啧。”
  祁念回得干脆利落:“我看他干嘛。”
  哦豁,有骨气。
  徐砾瞅着他此时那张冷淡的脸,就差当场毫不留情地笑出声:“行,等会我看,你别看啊。”
  正说着,顾飒明就从后面走了出来,两指夹着一张稿子,随意地折在手间,随后站在主席台摆放着话筒的一侧,朝台下礼貌性笑了笑。
  少年时代的喜欢相对来说很简单,很纯粹,很不讲道理,就像只有这样一个笑容的场景,也足以引起人心中的悸动。
  没有人能拒绝美好,尤其是仿若隔着透明的千山万水的美好,最容易激起朦胧却热烈的暗恋。
  祁念静静看这一片人的激动,听他们捧场的声音——有男生起哄式的鼓掌叫好,也有更多女生们的轻呼和一张张因为害羞侧头转脸时,藏也藏不住的少女怀春的笑脸。
  顾飒明在祁念眼里相比平时缩小了很多。
  然而隔着人山人海,祁念眺望出去也能看见他,加上有着到远小近大的认识,他觉得顾飒明依旧不改挺拔与高大。
  祁念在想,无论有多少人把灼热殷切的目光投向台上那个人,无论有多少人把那个人放进心里,那个人都是他哥哥,是把“不喜欢”收回去了的,跟他道歉了的哥哥。
  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质疑反驳的,他的哥哥。
  台上的顾飒明穿着与所有人一样的蓝白相间的校服,他不慌不忙地弓了弓身,微微低头对着话筒,说话前又微笑了一下,开口时声音沉稳而显得游刃有余:“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年级理科1班的顾飒明。”


第四十章 (下)
  顾飒明几乎是脱稿发言,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扩大数倍,传到操场上站着的每一个人耳里,祁念听着觉得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但也很好听,语速适中,侃侃而谈,如和风细雨。
  祁念庆幸着还好不是他自己上去了,且不论关于内容,祁念能不能说出些关于竞赛精神和如何学习的“建设性方法”,只说如果此刻站在台上的人是他,也许场面要比校领导讲话还难看。
  他可以强行地克服所有不适,面对所有他不愿乃至不能面对的,要么死,要么活。
  祁念可以上台,可以后只要还有机会,他都会把它们拱手让人。
  因为没有比顾飒明更合适的人了。
  顾飒明拥有一切可以骄傲的资本,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受人瞩目,光芒万丈,像是永远立在光明中的人。
  祁念曾经与世隔绝,过的不是避世神仙的生活,而是与每一次呼吸都抵挡不了的窒息感做着斗争的生活。
  这世上总有人绝望地与毁灭抗争,询问结果都有些残忍。不问结果,因为他们抗争的过程即是胜利。*
  无疑,祁念不仅过程是胜利的,结果还是侥幸的。
  他如今能在秋高气爽的季节,立于蓝天白云之下,身披薄雾清风,然后感受着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和发梢在额头边制造出的痒意。
  于是他也能隐藏在这操场里的几千人之中,看向顾飒明。
  极具占有欲地看着。
  在追逐温暖,光明,美好与难以触及的路上,祁念也不能免俗。
  等顾飒明下了台,徐砾对祁念口不对心的话不依不饶地追究起来,仿佛自己不好过也不想放过别人,贱兮兮又贴过来:“自己看过一遍就知道了吧,虽然讲得挺无聊的,不是学习就是学习,但这种场合也没有别的能讲了......但某些人也能看得目不转睛,咦?”
  祁念偏头躲了躲:“你别乱说,不是那样。”
  “哦?那是什么样?”
  “就是......邻居而已,我们。”
  真正要把心里最强烈又隐秘的话说出来,并不容易,而且唯独在这一点上,仿佛当初那几声“哥哥”已经耗光了他的勇气。
  祁念觉得他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徐砾打嘴炮打惯了,不见得是认真在问。
  徐砾听了若有所思翻翻眼珠,扬起下巴:“那你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呗。看到我们旁边的旁边那个自然卷哥们没,他左边长卷发的女生,高一的时候为了追顾飒明,每天早上在顾飒明要经过的车站等他,就为了看上一眼。”
  他讲得抑扬顿挫,只差再抬高点嗓门,把人都吸引过来,给他搭个戏台子了。
  祁念盯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和顾飒明有关的事,在学校里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遍了,”徐砾狡黠地笑笑,“跟我一个级别的。”
  祁念错开关注点,皱眉说:“就因为你喜欢男生么?”
  “是也不是。”
  徐砾望了望前面还在喋喋不休讲着“假大空”的教导主任:“当一个人恶心你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当很多人恶心你的时候,就没有人敢不恶心你啦。”
  祁念沉默下来,把视线移动到草地上。
  一簇簇绿草尖上沾着许多细细密密的水珠,四散的干枯草茎也被打湿,颜色有深有浅。
  他恍神之际,从余光里捕捉到一个越变越大的身影,随即抬头。
  徐砾见此也转头看去,挑挑眉,又默然转身。
  顾飒明走过来顺接在他们后面,他垂眼看着还斜对着他的祁念,说:“怎么站在这了?”
  祁念闻声彻底面对他,两人隔得很近,祁念悄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缓缓眨了眨眼,像是有些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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