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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阳 (四野深深)


  从八点多回来,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
  他朝祁念走近,默默看着他弟弟,刚打开‘双臂就被人缠上来。
  洗澡巾随着动作掉了,祁念浑身光溜溜的,顾飒明把祁念抱上床,又把灯关上,回来时先敲了敲他的脑袋:“先转过去。”
  祁念一开始云里雾里,等背对着顾飒明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晚了。
  “再动我就把灯打开,到镜子面前去。”顾飒明把祁念肩膀一按姿势变成趴着,在他耳边讲威胁的话,手上动作却轻,仔细涂着药。
  祁念气鼓鼓地吃瘪,好一会儿才小声反击:“你怎么又......都戳到我了。”
  “才做了两回。这里还可以么?都肿了。”
  祁念默不吭声,在夜色里满脸羞红。
  “疼不疼?”
  “疼的......”
  祁念见他弄完了,立即主动翻身,牵扯到身后,皱脸吸了口气,把嘴唇贴在顾飒明的喉结上,嚅动着说:“可我是愿意的,跟你,只跟哥哥,比谁都愿意。”
  顾飒明让他侧身躺好,沉默片刻才说:“不跟别人比,祁念不用跟别人比。”
  “你会怪我吗?”祁念轻声地问,“我有时候希望你不是我哥哥,那样就会简单许多,可......我一想又怕了,如果你不是我哥哥,”他想了想,兀自说着,“那后来,还有现在就不会是我了。”
  怕被误会似的,他又着急补充:“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刚刚就是随便说的,哥我错了......反正以后就赖上你。”
  顾飒明轻笑一声,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怪你,是我怕你喜欢别人,我是喜欢你,傻子,睡觉。”
  语气好淡,有点敷衍。
  “哦......”祁念腹诽,嘴角倒是上扬,“可你明天不是就要走很久么。”
  “那再来一次?”
  他闻言身体僵住,头摇个不停。
  顾飒明只能一字一句地跟祁念交待清楚这次出差是去哪、干嘛,他至少会一周回来一次,让祁念随时给他打电话,如果没接或是别人接的也别着急,他一定会尽快回复。
  祁念一个劲点头,非常乖巧,最后彻底安心,还没两下就嘟嘟囔囔,累得睁不开眼,睡着了。
  第二天顾飒洗漱完换好衣服,拿到祁念的手机,开锁屏密码时顿了顿,填了自己的生日,没有一秒就解开了。顾飒明给他请好一天的假,转身回了房间。
  这回是祁念没起得来,睡得死沉,阖起来的眼睫偶尔抖动,随便撩起被子就露出白晃晃的肤色,而前胸后背还有肩膀上点缀着细密的吻痕,颜色不重,是浅淡的殷红,完美说明着昨晚那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顾飒明抚上他的额头,把刘海弄得翘起,看着睡梦中的人,低头亲那脸蛋和鼻尖,谁知祁念皱了皱鼻子,被叨扰了般不耐烦地侧头想躲。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碰你。”顾飒明压低声音道。
  他心态崩得厉害,甚至有点后悔手下留情了,明明食髓知味却不能一次吃到餍足,如同隔靴搔痒,从前能忍,现在却难如登天。
  “再亲一下,念念。”
  顾飒明逮着他的嘴,接了一个长久绵长的吻,面色从容地松开,祁念仍旧睡着,一副难受的样子,顾飒明按了按跳动的额角,不想承认隐秘的心情里有发展到气急败坏的趋势。
  转瞬气焰又弱下去,他继续往下掀开被褥,小心地检查祁念身后,想到等会祁念醒了却要发现自己已经不在。
  ——会不会哭呢?应该不会,他弟弟离了他好像坚韧顽强到了可怕的地步,无论身处何处都能锋利生长,受尽过疏远怠慢和歧视,却从没有把尖刺真正对准过别人。
  他心里顿时又酸又软。
  祁念不该是那样,而应该被他守在身边,如同现在。
  明知祁念听不见,也因为祁念听不见,顾飒明说“对不起”,说“再等等,很快。”
  他会很快回来。
  很快地解决完那些让人惶惶不安的麻烦,带他弟弟回家。


第七十七章 (下)
  眼前是非常破旧的小区,墙面肮脏斑驳,满地果皮纸屑,再走两步,路边看见头顶窗口的遮阳篷还是很多年前的材质,深绿色的满是灰尘的遮阳布破了,就要死不活地飘着,和防盗窗一起摇摇欲坠。
  施泽手里拎着两杯豆浆和一袋包子,跟回自己家一样拐弯到了某栋楼前,蹲在单元门口的石墩子上吃自己的那份早点。
  吃到最后,他拍拍染上灰尘的裤腿,刚要起身,突然一阵风扑来,他脚下踉跄,沙子扑了一嘴。
  “操——”施泽赶紧呸了两口,将手中的塑料袋口收拢,怕把剩下的早餐弄脏了。
  施泽又低头看了看,心下迟疑起来,这早餐会不会送得太寒碜了点?
  徐砾本来就不待见他,遑论会被这些给打动。可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每天晚上主动找过去,包揽下送徐砾回家的活儿,徐砾不理他,他就跟在后面,说像保镖,更像图谋不轨的跟踪者。到门口了施泽不敢进去,看着门被关上,便在外面守一会儿,等灯灭了依然得走。
  而想到二十天假期已经过半,昨晚他直接没走,哆哆嗦嗦蹲在墙角时还卑鄙地在想,兴许醒来能稍微博上些同情。
  若说曾经年少的时候徐砾爱他,是一块烧得赤红到透明的炽铁,偏要往冷水里钻,“哧”一声仿佛得到了回应,而最终难逃彻底被浇灭的命运;那么现在的徐砾连捂热都难,似乎也没有多恨他,破天荒地没有报复——比如把倒追上门来的施泽同样羞辱一番。
  徐砾只是不关心不在意而已,将施泽视如空气。
  一楼的洗手间窗口传来水声,施泽抬头,竟然慌了神地瞬间弯腰蹲下,半晌,才摸了把寸头,装作精神抖擞地走进单元楼。
  徐砾就住在一楼,他敲门,一边唾弃自己紧张得像等待临幸的做了错事的那什么,一边紧张。
  “咔嗒。”
  老旧的铁门发出让人心颤的声音,徐砾刚洗漱完,从逐渐变大的缝隙里出现,看见是他,愣了一下,转眼就要关门。
  “等等——”施泽急了,冲上去扒着门框,论力量他有绝对的优势,“我没别的意思,就、就只是来给你送点早餐。”
  递过来的豆浆杵在徐砾手上,纸杯杯壁发烫,但迎面撞来的寒气更厚重,徐砾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光晚上跟着不够,现在一大早也来骚扰了。”
  “......”
  施泽硬邦邦梗脖子站着说:“对不起。”
  徐砾仿佛被气笑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果是来道歉的,我说了,我都忘了,”停顿片刻,他挑眼看向施泽道,“你跟我说对不起,我也原谅你了。”
  “走吧。”
  施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咬合肌微微动了动。
  “不是。”
  施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很艰难,话从嘴里说出口艰难,从心里说出口更艰难:“我不止是来跟你道歉的。”
  徐砾似乎对“不止是”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岔开话问:“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
  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施泽自己还云里雾里的,就已经被放进了屋子,身后铁门依旧吱吱呀呀,“嘭”地合上。
  一室一厅一卫的户型,采光不好,极其简陋,他见徐砾转身回房了,便把豆浆和包子放在那小木方桌上,庞然大物一个挤在矮椅子里坐下,与周遭十分的不般配,显得滑稽。
  “昨晚蹲哪儿了?”徐砾加了件牛仔外套出来,坐在对面。
  “墙角。”
  “一整晚?”
  “......”
  施泽面子上过不去,移开视线,坚持不懈地把自己买的寒碜早餐推过去。
  徐砾向来不是扭捏的人,扒拉开皱巴巴的塑料袋,端起豆浆喝了一口,望着他眼下的乌青,说道:“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这里没东西偷,你睡一觉把门关了走就好。”
  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什么,徐砾飞快吃掉他买的早餐,没给他反应的余地就开门走了,潇潇洒洒,屋子里只剩施泽一个人。
  施泽怀疑自己脑袋有点被冻傻了,他心里七上八下,头回腆着脸干这些,分分秒秒都煎熬,这会儿“鸠占鹊巢”也忐忑。
  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徐砾,从前是不愿意去了解,现在是机会被没收了。
  施泽决定复读的那个夏天还以为读“高四”的时候能再跟徐砾当同学,却没想到此后六年再未见过。他起身环顾这间房子,角角落落都是他寻找了很久的,也离开了他很久的关于徐砾的痕迹。
  徐砾说起以前的事就是早忘了。
  他也试过。
  为了忘掉徐砾,忘掉那段不正常却上瘾的关系,施泽后来短暂地交过几个女朋友,跟过家家一样,索然无味。军校里生活枯燥,一寝室的室友常常聚在一起看动作片,他确认过无数次自己的性向没问题。
  可每次自我解决的紧要关头,临了,施泽想到的都是徐砾。
  他从承认自己根本不厌恶徐砾,到接受自己不是同性恋但就是忘不了徐砾,最后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他想和徐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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