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芳温和一笑,接过他的话道:“没事,如果有变化, 明天晨读的时候我就去你们班上找你就行。”
林安放下心来,“谢谢。”
姜月芳呵呵一笑, “谢什么, 咱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还这么客气?”说着也略有些揶揄地看了他手上的手机一眼,顺着白静的玩笑说道:“行了快走吧, 别耽搁了, 晚点儿对象有意见了, 可别回头赖我们啊。”
大伙儿都笑起来。林安却仍旧没反驳,只脸上红了红,便在一众的调侃中道别离开了。
再走出店门时,天色已又比十分钟前更深了一层,于是一路上,林立两侧的路灯灯光也显得愈发璀璨,而天上的星月,亦在这夜幕的衬托下变得更加分明。
林安沿着人群熙攘的街道快步走出了青云路,原本需要一刻钟才能走完的路程,他却硬是将其缩短到了七八分钟。心中的喜悦和期待如此清晰,饶是心跳快得几欲从胸口蹦出,也还是无法将那相继从嘴边、从眼里蔓延而出的笑意阻遏。
翠芳苑的大门很快遥遥出现在视线里,林安看着那不远处亮着灯的保安室,脚步慢慢缓了下来。他视线在前方的停车位上不断徘徊着,像在搜寻着什么,却直到走到了被壁灯照亮的小区大门口,也没见到记忆中那抹熟悉的银灰色车影。
保安室的门紧闭着,往常热情的保安师傅许是吃饭去了,徒留下一盏亮的晃眼的白炽灯和桌上凌乱堆放着几张晚报。林安习惯性地向里面张望了几眼,又回过头朝几米开外的绿化道看了看,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视线。
他在安静的人行道上稍站了片刻,默默将心间涌起的失落和先前失序的心跳平复,这才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对方的号码找出,却在即将拨通的一刻,忽燃听见从身后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口哨。
林安一愣,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立时便随着这声哨音奇异地在心头划过。他条件反射地掉过头去,看往了身后声音发出的方向。
只见那被斑驳树影挡去大半的昏暗光线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闲散随意地斜靠在某棵桂树下,见他转过了头,便放下了环抱在胸前的手,随后稍站直了身体,又冲他吹了记短哨,吹完后,又对着已然呆住的他微一勾唇角,露出了个浅笑。
林安看着眼前这一幕,微一晃神,兀自怔在了原地。
不甚明亮的路灯下,徐新只简单穿了件白色衬衣,手中似乎还夹着根尚未点燃的烟。
夜风拂过,若隐若现的桂香浮动在微凉的空气中。
林安也冲对面一笑,不由就想起曾经那些数不清的夏夜中,那人通常也是这样一身穿戴,有时是一件白汗衫,有时也可能是一件白衬衣,他穿着它们,总是或蹲、或站、或靠在某个角落、又或是某棵树下,等着动作总是慢了半拍的自己。而在这等待里,时常便会有这么一两声清脆响亮的哨音在不远处响起。
就如同眼下这一刻一般。
林安慢慢朝那道立在重重树影下的那人走去。徐新看着他走近,笑了笑,将刚取出的烟又放回了烟盒,随后朝他来的方向看了看,问:“怎么这么快?”
林安兀地回神,有些赧然地垂下了目光。
模糊光线下,似有细虫飞舞,徐新伸手将对方往自己身侧拉了拉,又问:“刚在找什么?”林安看了眼对方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回答道:“……没、没看见你的车……”
徐新笑了笑,解释道:“门口停满了,没找到空位,就停到隔壁超市外面了。”
林安望着对方始终搭扣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没应声。
徐新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朝两人挨在一处的肩臂看去,等瞥见自己仍抓着对方的手掌后,微笑了笑,却并没有松手,而是又顺势向下挪了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林安明显呆了呆,立刻抬起头望向对方。
徐新直视着他,手上稍带了点力,手心的温度更清晰严密地传递过来,“时间还早,一起出去走走?”
林安点头。
徐新拉着他从光线昏暗的树下走出来,直到敞阔的马路边才松开手,重又揣回了裤兜,闲步向青云路的反方向走去。林安走在他身边,肩臂相碰间,忍不住时不时侧过头去朝看对方看上一眼。徐新感觉到,转回脸来笑问:“在看什么?”
林安脸一红,有些紧张地转回视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侧移开,却脚刚一错开,又被对方勾住肩膀带了回去。
“往里面走点,小心。”低沉的声音紧跟着在耳边响起。
林安的脸一时变得更热。
林荫道上偶有行人经过,颇为好奇地掉过头朝举止亲密的两人看去,林安有些赧然地回避着,却再没有其他拒绝的动作。
一路上,晚间的风阵阵拂过,路边的大小车辆也往来不断,两人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花砖小路上,随意地走着聊着,十多分钟下来,饶是一面对徐新就动辄敏感紧张的林安,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信步间,两人又碰到了上周一块儿经过的晚林路上的开放公园。徐新停下来,看了眼门口停满了的各色车辆,以及进进出出的行人,微笑道:“进去走走?”
林安点头,想起上周对方站在这围墙外的邀请,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从一侧小门进去,避开了旁边音乐震天响的广场和人群扎堆的游乐场,径直取了最僻静的竹林和长廊石桥逛了起来。
而随着两人越走越深,方才城市中的嘈杂也变得越来越远,渐渐地,竟如误入无人之境般,只余下树丛中偶尔传出的虫鸣,和两人不时响起的交谈低语。
这座公园果然像徐新先前介绍的一样,构建得极为精巧,山水楼台,曲径环廊,虽大多都是人工造景,却该喧哗的地方热闹,该无声处又格外安静。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对整个环境都陌生的很,对前路更是所知无几,因此从头到尾都只凭沿途地灯的指引闲散地聊着走着。而林安原本还有些绷着的情绪也在这时高时低的石头路上彻底地松弛下来,甚至在徐新偶尔的逗趣面前,也没再显得太过慌乱。
他像两人分别的这三天里每一次对方对自己的关心问候一样,也开始大胆尝试起了回应,譬如问一问对方近几日的工作和行程,又或问一问对方的身体和住行。徐新都一一答了,甚至在回答完后还要自行再多补充几句。
林安听得格外认真。对方口中所讲述的种种,恰是他这十多年来都不曾接触参与的,同时也是他这么多日子以来,最渴望了解和知道的。
月色透过头顶的枝杈漏进这一小方天地,两人沿着石道一路聊着,最终在长廊下的一座拱门处停下,徐新顺势斜靠在了月洞的洞口边,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掏了烟盒出来。
林安目光微动,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徐新看见,笑一笑后又转手放了回去。完了微叹了口气道:“一时戒不了。”
林安被他认真的神情弄得又有些不好意思,稍稍躲闪着收回了滞留在对方身上过于专注炙热的目光,轻声道:“没、没关系……”说着一顿,又忍不住抬头重又看向了对方,略有些羞赧地道:“慢慢来。”
这下轮到徐新忍不住了,他笑看着对方那分明乱了心神却又佯装镇静的脸,突然戏谑之心又起,却不想手刚抬起来,一旁的岔道上突然冲出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嬉笑打闹着,远远从对面过来,看上去像是一对年轻小情侣,
只见女孩儿在前面小跑着,时不时还回头小声笑骂指责着什么,那男孩儿又好笑又无奈地追在后边儿,一个劲地提醒着:哎你别跑别跑,当心点!这儿石头多,别摔了。
过道狭窄,有人风风火火经过,就必然有一方要避让。
林安笑看着他们,想朝门洞口退开些,不想刚一动,就被身前一股力道突然带了过去。
小情侣的笑闹声很快消失在路的另一头。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徐新将人半圈在怀中,久久没有松开手。
灼热的温度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蔓延至整个胸膛,连同身边微凉的秋风都似乎一同被熨热。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徐新的呼吸近在咫尺,平稳的鼻息如同礁石上的流水,脉脉在其所能触及的每一寸皮肤纹理上缓缓淌过。
林安背脊挺直,手脚僵硬,极度的羞涩紧张下,脸上温度也无法自控地越升越高。他丝毫不敢乱动,许久,才感觉紧贴着自己的胸腔微一震动,像是谁忍不住笑了一声。
徐新的声音紧跟着在耳边响起。
他突然问道:“怕不怕?”
林安一愣。
对方的手臂收得更紧,两秒后松开,神色温柔地凝视住他。
林安微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徐新看了他一会,微一笑后收回了目光,扭头看了眼越发黑沉的天色,道:“不早了,回去吧?”
林安点头,“好。”
于是两人又原路折返。
一路上两人依旧并肩而行,却没再有过分亲密的举动,除却几段从明转暗的小路,徐新会下意识拉住对方的胳膊或手外,一到光线充足或人多的地方,两人便像寻常朋友一样,混在人流中如常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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