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佑坐了老半天才等到他清醒一些，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赶在杜永封下班回来前离开。
落地窗的帘子大开，黄昏的余晖洒在漆黑油亮的钢琴上，像在夜色中亮起了彩色的光。
心里的烦闷难以疏解，杜子佑坐到钢琴前弹了一曲小夜曲，一心二用脑子又浮现老宅的情形。
都说人年纪大了，心肠也会变软，这个道理在父亲身上也得到印证。
他迷迷糊糊中认出自己时，竟然没有像以往二十几年那样冷眼相待，反而动了动手指让自己靠近一些说话。
在氧气罩下一字一顿艰难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斥责，而是怪他“好久没回来”。
杜子佑十指在黑白键中飞舞，旋律优美动人，弹奏的人嘴角却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死到临头了才想着向善，想着弥补过去所作的恶？未免太迟了吧。
不过那人真的想弥补的话，倒对他挺有利。若是从前，自己不会忍着恶心和他们周旋，但是现在他要为自己和徐涿的未来考虑，恶心就恶心吧，总要付出点代价。
思及徐涿，杜子佑冷酷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分开差不多一个月，他们每天都打电话卿卿我我，但是徐涿太忙太累，经常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就传来他睡着了轻轻打呼的声音。
杜子佑心疼得紧，怨自己太自私，非要对方每天电话联系。当他犹豫再三让徐涿不必勉强时，徐涿却笑着道一天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睡觉都睡不香。
徐涿都这么忙了，杜子佑原以为他肯定没空出来见面，自己也不敢提出要求，谁知对方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向他保证每周都能抽时间约个会。
杜子佑又不笨，当然明白徐涿的“忙”是徐有材故意的，于是更加感动——他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在徐有材眼皮底下偷到这么点时间啊。
他都这样努力了，自己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这么想着，他停下翻飞的手指，视线穿过过道，落在床下的抽屉处，那里放着某种用途的瓶瓶罐罐……
杜子佑的脸颊腾得红了，两只手又羞又怒地捂上自己的脸。
羞自然是因为那事儿，怒则是恼自己怎么好像越来越……欲、欲求不满。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估摸着徐涿就快到，杜子佑起身下楼，守在玄关里心绪繁杂难以平静。
于是徐涿关门时，一眼便望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涿张开双臂把扑过来的人搂入怀里，嘴唇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当然是，”杜子佑脑袋在他颈侧磨蹭，嘟囔着回答，“在想你。”
我当然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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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立冬刚过, 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段茹一行人，总算熬过今年最后一场连绵阴雨, 而城市里气温明显下降，连大马路上喷出的汽车尾气都带着秋冬之交的阴翳，奔波在路上的市民都换上了厚实些的秋装，怕冷的已经裹上了大衣围巾，作出冬日的打扮。
一大早起来, 徐涿睡眼朦胧推开窗户, 冷空气迎面吹来，他冷不丁地鼻腔发痒, 狠狠打了个喷嚏。
睡意完全被驱走，徐涿手臂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匆匆翻出厚衣裳套上，摸到手机给杜子佑发语音, 叮嘱他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天前。
那天白天杜子佑回老宅探望老杜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
晚上自己过去吃饭, 杜子佑说他准备争取更多支持，所以空暇时间都会用来参加各种商界的聚会。以前他很少出现在那些场合里，如今突然换了作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徐涿怜惜他, 怕他逼得自己太紧，可是杜子佑不听。
“时间不多了。”他说。
徐涿洗漱出来看手机，杜子佑给他回了张照片, 是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飒爽侧影，没有露脸，只露出优美的下颌线，外加一行文字：“早。我去上班了。”
“早上好，我男人真帅！”
“路上注意安全。”
连续回了两条信息后，徐涿把照片放大缩小欣赏了好一会儿，吧唧亲一口屏幕，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机下楼。
徐有材大马金刀坐在餐桌旁看一份报纸——他这样的大老粗当初为了追段茹而养成了这个好习惯，并且坚持了二十几年，徐涿都表示敬佩。桌上摆好热乎乎的早餐，早间新闻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一片祥和的家居气息。
“爸，早。”徐涿在餐桌另一头坐下，忍着馋涎扮作没有胃口的模样，无精打采地搅动那一大碗香喷喷的混沌。
徐有材从报纸上抬起眼观察了片刻，无声叹息，道：“真没感觉就别勉强了，二妞那边我去说。你这条件不愁没女孩子喜欢，总会遇到合适的，慢慢别气馁。”
徐涿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您也不必去找孙柔，我们通过电话，她说她已经放下了，当普通朋友便好。”
“女孩子这话是为了保存面子，你还真以为她放下了，”徐有材抖一下报纸，“你别管，她那边我自有安排，总不会让她吃亏就是了。”
徐涿不好再辩驳，孙柔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自会向他汇报徐有材的举动。
目前为止他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已然到了收尾的阶段——他们约过几次会后发现彼此不来电，两人断绝了交往的心思。
老头儿看他长吁短叹了这些天，终于接受了他们之间没可能的事实，徐涿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旧作出蔫头耷脑的样子。
早餐后，徐涿开车和徐有材一道去公司，然后分开各自忙各自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徐涿对公司业务渐渐上手，再加上他似乎没有和杜子佑偷偷见面，徐有材便不再时刻盯着他看，放心地去干自己的事。
徐有材上到办公室，一坐下便给孙柔拨电话，邀请她参加今晚的一个酒会。
“哈哈，今晚会有许多做物流的大佬出席，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徐有材笑着道。
孙柔了然，他是在代表徐涿表达歉意。她是做物流的，这个扩充人脉的机会实在难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她没有立即回答，徐有材又说：“是不是时间太仓促？如果今晚抽不出空，过两个月应该还会举办一次，到时候再去也行。”
“没呢，我今晚有空，谢谢徐叔，”孙柔说，“具体时间地点能麻烦您有空发给我吗？”
孙柔挂断电话后，想了想，给徐涿发了条信息。别人看来他们曾经交往过很短一段时间，事实却是打从在徐家重逢并决定合作后，他们俩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全靠电话联系。
“叔叔要带我参加一个酒会，”孙柔打字，“对我工作大有裨益，所以我挺想去的，你意下如何？”
徐涿收到信息没有犹豫，直接回道：“没关系，想去就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
“客气什么，我也能清净一段日子，互相帮助罢了。”
孙柔也是个大忙人，特别是最近顶头上司跳了槽，老板有意在她和另两位同事之间提拔一位，如果这个时候她能认识几位行业大佬，再不济也能和其他同行打一下交道，无论如何都能增加升职的筹码。
她下午便请了假去租衣服做头发，折腾几个小时，驱车赶到会场时徐有材还被堵在路上。
徐有材让她报自己的名字先进去，接待人员翻宴客名单，在门外黯淡的路灯下眯着眼查找。
“不好意思女士，”接待人员讪讪一笑，他是第一次干这活，不熟练，“能再说一遍名字么？”
孙柔耐心重复：“徐有材，‘有’是富有的有，‘材’是材料的材。”
接待人员再次埋头寻找，孙柔安静等待，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头捏着一张金色请柬，清亮悦耳的嗓音在耳朵响起：“麻烦了。”
来人说话语气冷淡而优雅，拥有养尊处优的人特有的从容，孙柔心里一动扭头望去，一张线条锐利五官精巧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人注意到孙柔的视线，稍稍垂下黑亮的眼眸和她对视，嘴角微微翘起，释放善意的笑容冲淡了脸上的冷冰。
孙柔心如擂鼓，接着看到男子重新看向招待员，轻声道：“徐总我认识，这位女士跟我进去便可。”
招待人员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鞠躬：“好的杜总，都听您的，两位请进。”
杜总？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孙柔暗忖道。
年轻男子颔首道谢，转身便走，一身笔挺的正装将薄肩细腰和两条大长腿的好身材显露无遗，孙柔跟在他身后眼睛都看直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进到会场里，年轻男子却没有再与她交谈，随意向她点一下头便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