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稔收拾私人物品的东西,这位刘姐还专门派了个新来的实习生盯着肖稔,生怕他从公司拿走一针一线。实习生也耳聪目明,他盯上肖稔收进包里的一个牛皮笔记本,说要打开检查看看里面是否夹着公司机密。
笔记本是肖稔大学时就带在身边的,除了平时摘抄些伤春悲秋,也就是随手夹了一些照片、根票。因为藏在抽屉里许久未碰过,连肖稔自己都记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
可既然是他的私人物品,他觉得没必要配合检查。
“没什么为题就打开来看看吧。”实习生见肖稔不给,就动手跟他拉扯:“哥,我一新来的你可别为难我。”
肖稔当然是不给,这一来二去笔记本不慎掉在地,里面夹的旧照片散落了一地。他一眼就看到那张与裴松青挨在一起合影,照片里的他笑如春花,裴松青依旧一脸草木凋零。
那是他们告别比赛的纪念合影。
作为王牌他俩自然而然地占据了C位,肖稔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他眼看着照片里的那个人微微地靠向裴松青,手伸到人家肩头比了一个“yeah”,简直土得掉渣。
不知为何,鼻子忽就一酸。
哎,往事不提也罢。
“满意了吗?刘姐。”他拾起那张照片,冲着始作俑者扬了扬:“我可以带走它吧。”
“小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刘姐虽然理亏,可也不妨碍她给自己找台阶下:“这名牌大学毕业就是不一样,我们这小庙都要供不起,说攀高枝就攀高枝去了……”
话没说完,一个娇柔的女声打断了她。
“刘姐,昨天给你的合同登记好了吗?王总催呢。”
只见杜祺抱着合同摇曳而来,眼只落在肖稔身上,根本不瞅老大姐一眼:“您有功夫跟脱离苦海的人的浪费口舌,不如先把自己安排明白。”
“我还需要你来指挥!”
“你跟我出来。”
杜祺才不管中年妇女对自己如何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纤纤玉手勾上肖稔的臂弯,好不避讳地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倒是肖稔怪不好意思,嘟嘟囔囔道:“诶,你别拉拉扯扯的成和体统!”
“体统?”只听那猫一样的女子冷笑:“你将我卖了个彻底,倒是说说看又是什么体统?”
42.千呼万唤始出来(6)
眼看不到三个月就到年底了,杜棋问肖稔是急着到哪里高就。年终奖都不等就急着要走,看来是给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肖稔要她别一天天地总把“钱”挂在嘴上,卿本佳人,别弄得满身铜臭。“爸爸”们不都说了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杜棋觉得,她这一辈子的烦心事都能用钱解决。
她猫一样的眼睛在肖稔身上逡巡:“说说看,到底找了什么样的下家?”
肖稔说他是找工作,又不是找备胎,哪能这么随便。再说了,像他这样技术过硬、头脑精明的有为青年,难道还怕砸在自己手里不成?
牛还没吹完,就被杜棋高跟鞋狠狠踩在了脚背。
“打肿脸充胖子也是需要资本的,肖稔,你是不是做事从来都不给自己留退路?”
“万事都给自己留退路,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肖稔唇角一挑,笑得没心没肺:“我就是济河焚舟又如何?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吗?”
最后,他撂下一句“再联络”,便扬长而去。
肖稔原本以为整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可就他在离开公司前又接到了前任领导郝惠东的电话。对方一反常态地温和,说是想跟他约一顿践行酒。
“喝酒就不必了,毕竟现在才中午。”肖稔答的也客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郝惠东一再坚持,说已经在公司旁边的餐厅定了位。反正这个时间肖稔也是要吃饭,虽然说他已经离职了。但两个人上下级一场,好聚好散总是没错。
肖稔想想也是。
藏头露尾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搞得像是他败下阵来,夹着尾巴逃窜、唯恐避之不及。既然郝惠东说请客吃饭,那不吃白不吃。反正帐都算在公司头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于是等到了桌前,肖稔也不跟郝惠东客气。他看了一遍菜单,想都不想就点了店里最贵的澳洲龙虾和象拔棒刺身。
澳龙肉质鲜甜软糯,不愧是龙虾之王。而象拔蚌就差强人意,那玩意实在长得像男人的睾丸和阴茎,厨师的刀切开那一管时,他不禁想到了那天晚上和裴松青。
他把那样粗的一管东西塞进了他的身体。
肖稔光是想想就又气又疼,于是整顿饭都没吃那盘象拔。他自己不吃也就不吃,却还不辞辛劳地把它们一一夹到郝惠东的碗里。
“我知道是王总叫您来,好意我全都心领。”他嘴上说着领情,可筷子却夹着最像龟头的部分送到碗中:“之前跟您顶嘴是我不对,跟您赔个不是了。”
郝惠东显然对这东西也不感冒,都是男人谁看到这玩意能不犯怵。可肖稔递来的他又不能不吃,于是只能苦笑皱眉啖之。
谁让他倒霉,被老板派来善后。
本来肖稔这样的混不吝开掉一百个也不足惜,可谁让人家认识南厅的裴松青。生意虽然做不成了,可这位南厅副总的面子总得给。更别说他还有个惹不起的老丈人,这年头想在A市做生意这基本的政治觉悟是必须的。
“小肖,你其实是个很聪明人。”
都说听话听音,此话一出,接下来就是要变着法说你蠢。
“不管你以后去哪儿都要先学学与人相处,你还是太年轻……”
“可不是嘛!”肖稔脸上嘻嘻,手下却不由分把像睾丸的象拔夹给郝惠东,却将一块鲜甜肥美的澳龙虾球送进自己口里:“跟您比起来我还是不懂事的小鲜肉一枚,今天真的是受教良多。”
“小肖……”郝惠东放下了筷子,眼神瞥向街对面的一家在A市常见的“六必居”酱菜馆门店,意味深长道:“你听说过吗?听说六必居的匾额是明朝的大佞臣严嵩提的。”
肖稔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却没有吭声。
其实他一直很好奇,像严嵩那样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为何死前还会写“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这样的话。他到死都认为自己是个浩然正气的君子、赤胆丹心的忠臣。不管世人“诽”他、“谤”他,就是满朝文武都与他为敌,他也只顾将自己与嘉靖皇帝死死绑定。
青词宰相骂名千古,方士皇帝遗祸万年。
这样的组合放之四海也不过是像王忠诺与郝惠东这样。他们眼里的肖稔不过就个朝着要罢官的海瑞,眼里无君也无父。
他还是太年轻了,可年轻总不是种错吧。
其实他一直都很明白,跟头是迟早要摔,谁也躲不过去。那么他也就想开了,早摔总比晚摔要好。他还不到三十岁,只要他能想通这一点与自己达成和解,就还有的是机会。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敌人其实也一直都不是别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举杯言欢,以茶代酒。敬的不是郝惠东,而是他曾经的心魔。
43.骑士精神(1)
肖稔一开始没打算接受那份在“地球另一面”的工作。
他找工作找了大半个月,A市大大小小的工程所都面了个遍,可没又一家能在面试后给他一个准信。用人单位招聘和买菜大婶没两样,不是嫌他资历浅,就是嫌他资历深。不是说他年纪轻,就是说他人太老。
反正是竹篮打水,一个靠谱的也没面到。
等面试通知是一个漫长又焦灼的过程,肖稔也终于得空写他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说。都说痛苦才是文学创作的源泉,肖稔这小半生也算顺风顺水地混过来了。说来也是惭愧,也就是人到中年前的琐碎事搅合在一起,居然让他感受到了人生的至暗时刻。所以,这一落笔就如黄河之水一泻千里。这一次他也没有提前构思大纲,就跟着感觉随手开了个坑,并在简介里特别标注了“缘更”。
他也是在这个年纪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一定会有结局。
小说也是一样。
既然想开了,他也就放开了手脚。
他决定尝试一个自己最不擅长的题材——伪科幻。
“全面核战争爆发后的新纪元,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已经成了切尔诺贝利般的人间炼狱。人类为躲避核辐射选择逃离地面,同时克隆大量的复制人为原生人提供源源不断的移植器官……”
肖稔原以为自己早已被读者忘记,可没想到这次“重出江湖”,文章底下评论却忽然踊跃起来:
“大大你怎么写起了科幻?”
“这科幻也太软,豆腐渣一晃就散。”
“大大加油!”
“亲,你真的不适合写科幻。”
肖稔心想这些人难道都不上班,于是又自顾自地开始编排。他的故事主角是一个被抹去身份的克隆人,从小被收养在军区司令官的家中。而司令官之所以收养他,是因为他是曾经至交的复制品……
评论区忽然炸开了锅。
“等等!这难道是个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