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喻言说要带秦先生去个地方,所以是他开车。
秦止坐在副驾驶上,心情放松地哼着小曲儿,路喻言握着方向盘,开始在脑子里措辞。
车子穿过市中心,往老城区方向行驶,那里都是三十年以上的建筑群了,秦止很少去那边。
车停在一所中学门口,路喻言看着金漆大字的校牌,发了一会儿呆。
这是一所初中,周末没有补课,学生们都不在,所以显得空荡荡的,十分安静。
路喻言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秦止。
“这就是我的母校,我在这里上了三年学。”
秦止其实早就打量了半天这所学校,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路喻言拉着他下车,因为周末闭校,所以要进去还要访客登记,路喻言踟蹰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秦先生转头看他,他谢绝了门卫的建议,拉着他顺着学校的围栏慢慢的散步,表情有些抗拒。
察觉到了秦止的目光,路喻言小声解释了一下:“我…有些怕进去。”
秦止很少在他身上看到“怕”这种情绪,于是也就更加确定,这里一定与他的过去有大关系。
“我十五岁之前,都是像你小时候见的那样,张扬直白甚至有些刻薄。”
路喻言斟酌着开了口:“那时候所有同学都知道不能跟我吵架,因为我得理不饶人,说出来的话虽然都是事实,但也不好听。”
“我是没什么朋友的,没什么人神经粗到愿意跟我做朋友,因为我表达亲近的方式也是直言不讳而已。”
“我初中三年,只有一个朋友。我是真的把他当成好朋友的,但是同学们却都认为我只拿他当个小跟班。因为他性格软弱内向,内心又很敏感,是很容易被欺负的那种类型。我看不惯帮他说过几次话,他就粘上了我。”
秦止牵着路喻言的手,顺着围栏慢悠悠的走,认认真真地听他诉说过去。
“他真的对我很好,他本身就细心,不爱说话但却默默地看着我,关心我。那个时候我父母忙着照顾刚上小学的弟弟,同学也不敢跟我开玩笑,只有他一直陪着我。虽然他一直说是我在帮助他,但其实那个时候,是他给我唯一的温暖。”
路喻言顿了顿,语气晦涩:“只是我没想到,这样的温暖会变成那么沉重的枷锁。”
两人刚好绕的学校后门,路喻言指了指靠西面的一栋教学楼:“就是那栋楼,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秦止握紧他的手,因为感觉到他在微微的颤抖。
“我记得是五月底,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的初三学生,刚入夏的燥热。放学的时候我们在天台上见过一面,不欢而散。我先走了,刚到楼下,他就……”
路喻言不由自主的抱了抱手臂,他的颤抖已经蔓延到了身体。
“他就摔在我面前,不远,也就十几米的样子,从天台上。”
秦止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将路喻言揽进怀里,安抚他的情绪。唯一的朋友在眼前跳楼,这样的冲击,一个初中生哪里受得了?难怪他一直拒绝提起这一段过去。
路喻言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说下去:“我当时吓傻了,周围老师同学也很多,警察很快就到了。警方调查的结果是,他确实是自杀,但他自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
路喻言苦笑了一下,眼前好似闪过了当时的画面。
“全班同学都知道我嘴不好,说话噎人。于是渐渐就有了流言,说那天我们在天台上,他向我告白了,但我骂了他。流言说得活灵活现,说我咒骂他恶心、变态。他本来就是很敏感偏执的人,一时受不了刺激,才选择了自杀。”
“你还记得同性婚姻合法化是几年前吗?是十年前。而十二年前同性恋爱还普遍不被主流接受。他那天确实跟我告白了,我也确实拒绝了他。不是因为害怕被别人知道,而是……我真的没有爱上他。”
“我没有骂他,甚至没有说什么生硬的话责备他,我只是告诉他我不爱他,不能和他在一起。我解释给所有人听,没有人相信。”
路喻言的笑容悲凉,秦止心疼的抱紧了他。
“所有人,都认为我恶语伤人,刺激得他跳楼,他的父母追着我打骂,老师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最让我心凉的是,我唯一的依靠,最应该信任我的父母,都一遍又一遍的压着我道歉、悔过。可我…只是拒绝了一场告白而已啊。他们没有教过我世道凶险,没有教过我谨言慎行,出了大事,却先开始质疑我的过错……”
秦止完全可以想像,那样孤立无援的路喻言该有多难过。连最亲近的家人都没有信任他,那样无助的十五岁的少年,该有多辛苦多绝望。
“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被很多人说过聪明,说过伶牙俐齿,说过牙尖嘴利,但是那段时间,却只能听到他们说我…恶毒。这个词太重了,我一背就是十二年。”
路喻言靠在秦先生怀里,慢慢攥紧了他的衣襟。
秦止没有动,只是沉默的安抚着轻拍他的肩,然后就感觉到肩头一片湿热,冷风吹过又变得极冷。
他终于明白路喻言在极力回避着什么,那样目睹了朋友的死,他直到现在都无法面对自己。那样被全世界误解抛弃,才让他不再依赖任何人。他儿时的张扬灿烂,全都被那些沉重的枷锁消磨的一干二净。
难怪他变得沉默不语,难怪他总冷静清醒的看这世界,难怪他频繁噩梦孤身一人。他被这个世界的恶意囚禁了十二年,哪敢轻易触碰灼人的温暖。
“这条人命我背的不亏,因为我当时明明就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我明明知道他太敏感脆弱受不了刺激,他最后的告白说的那么孤注一掷!我却没有拉住他……”
秦止轻轻拍着他的背,骤然想到前几个月他听说老人跳楼那个报道时的惊慌。那个时候他的自责和愧疚几乎淹没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两个事件太过相似,让他崩溃。
“我明明可以阻止他的。”
当时路喻言咬紧牙关说出这样一句话,其实说的应该是他的朋友。
秦止没有松开他,因为路喻言从不在他面前流泪,所以他的眼泪都藏进了秦止怀里,他就依然坚强勇敢。
“这不是你的错。”
时隔几月,秦先生再一次用这六个字安抚着他的小鱼儿。
“你不喜欢他,婉言拒绝了他,没有骂他更没有侮辱他,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该做的事。如果全世界的人都站在楼顶上跟你告白,你不答应就跳下去,你难道要跟全世界的人都在一起吗?”
秦止沉稳的声音温柔又冷静。
“他跳下去的时候,从没有想过你会面对什么,他纵身一跃摆脱了痛苦,却把你禁锢在痛苦中十二年,他是真的爱你吗?”
“他了解你的性格,也知道你人缘不好。他应该很清楚他用生命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可他依然那样做了。他是不再痛苦了,可你呢?”
秦止摸了摸路喻言的发顶,垂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他的朋友,你不愿意损害他的名誉,可我不是。他让你备受煎熬十二年,我只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他为什么偏偏要死在你面前?你下楼出门至少要五分钟,这五分钟他不跳,偏偏你出了教学楼,他纵身一跃。我甚至怀疑,他就是要用生命在你心里烙下血淋淋的印记,让你往后的人生,每想起他一次,就痛不欲生。”
秦止凝视着路喻言震惊的双眼:“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路喻言眼瞳微微颤抖,喃喃道:“不…他不会的……”
秦止不忍心让他再受打击,轻声说:“或许是我太阴暗了,他没有那么坏。但他不考虑后果的行为,却真的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我不喜欢你为了这样自私的人伤害自己,以后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这不是你的错。”
路喻言很少见到秦止如此不加掩饰的厌恶一个人,而且…刚刚他那样一番话,虽然令人震惊,却十分有效。路喻言此刻再想起十二年前那样鲜血淋漓的画面,脑中的悔恨和愧疚竟淡了很多。
他幼时早慧,从来看人冷静清醒。秦止是旁观者,所以能迅速点出当年的不妥。他不愿意怀疑或臆测自己真心相交的朋友是这样心计阴沉决绝的人,但冷静下来的脑子比热血奔流的心更厉害。
路喻言拒绝再继续思考下去,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因为他很怕仔细想起的蛛丝马迹会毁掉自己初中三年唯一的温暖。
秦先生握着他的手,自然的错开了话题。
路喻言坦白了自己最大的心结,放下了心中大石。秦止的表现没有令他失望,甚至很感动。
他不知道自己孤单前行了二十几年,是不是就是为了遇见这么好的秦止,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庆幸那天临时帮同事去采访了那个小型非官方复古八分钟约会。
他坐在会场里,好几百号人里,第一个八分钟,就遇到了最好的那个秦止。
这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第二十三章
为了安抚路喻言的情绪,秦止带他去吃了金牌海鲜锅。热气腾腾的一锅鲜美食材,浓郁诱人的香气,入口即化的鲜甜嫩滑,美食果然非常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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