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垂下头,扯出了一抹苦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本来没奢望能和他长久在一起,我没这个资格,也不配,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放手了,一想到还有一年多就要和他分开,我就难过得要命,我想跟他走,做梦都想,可是,我不能啊,我没有任性的资本了,也没有了自主选择生活的权利,我不可能带着程家姐弟去当北漂,也不可能把这些责任转嫁到杨麟身上,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当着老校长的面,陈错把这些日子积郁在心头的苦闷一股脑地倾倒出来,老林轻抚着陈错的头发,却无法抚平他心头的郁结,黯然地叹了口气,良久无言。
半晌,陈错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哑声问:“校长,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周末,车票已经买好了,我已经跟教委打了申请,再过两三个月他们就会委派新的校长过来,这段时间,你们得再辛苦一下了。”
陈错点点头,沉默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刚抚上门把手,忽然问道:“校长,在这里教一辈子书,您后悔了么?”
老林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瞬,随即道:“说实话,这几十年来,我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了所谓的责任和一腔热血抛弃家人,苦守着这所学校到底值得么。”老林声音有些发颤,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值得的,人这一辈子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取舍,既然选择了,就必须一直往前看,不要回头,不要再去计较得失,坚持下去,把这件事做好,等到了生命的终点再回过头看,这辈子才算对得起自己。”
陈错心头大震,扶着门把手的右手轻轻颤抖,他强自镇定下来,转过头看着老林,目光柔和且坚定,“校长,这些年我一直欠您一句‘谢谢’,谢谢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给了我这份工作,让我有机会做我该做的事,谢谢,您放心,以后的路,不管再难,我也会坚持走下去的。”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林走的那天,四人到镇上的餐馆吃了顿饭,算是给老林践行。这些天,杨麟从陈错那里得知了老林的事迹。十年浩劫期间,老林和妻子作为知青来到玉阳县插队,后来辗转到了玉河小学教书。□□结束时,他们夫妻俨然已成了学校的顶梁柱,再加上大批教职工返乡,他们夫妻再一走,学校必定难以为继。那时,老林的妻子是坚持要返乡的,而老林却满腔热忱扑在学校事务上,不忍心看着学校因教师的离开而倒闭,便让妻女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等新老师就位再走,这一等就是四十年。这期间,老师们来来往往,委派的,支教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没有一个愿意长期留在这里,老林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离开,直到收到了妻子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才算彻底打消了返乡的念头。
杨麟看着老林咳喘着上了老乡的车,心里生出一种酸涩的悲凉,似乎透过那佝偻的背影看到了几十年后的陈错。不过,真到了那时候,陈错绝不会这样形单影只的,至少他身边还有个同样苍老的身影,两个老头互相搀扶着,踏着夕阳走过蜿蜒的山路,想想也怪温馨的。
三人沿着山路往回走,杨麟瞥了一眼身旁始终保持沉默的陈错,把手伸进了他的掌心,轻声道:“老林辛苦了一辈子,这回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错眼皮轻抬了一下,顺势握紧了他的手,默然点了点头。
“你们不觉得林校长走得太突然了么?”跟在他们身后的石修忽然开口,“校舍的事还没完全办妥,师资的问题也没根本解决,林校长为学校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怎么会在这当口突然抛下他在乎的一切去养老呢?”
陈错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头盯着石修,这话道出了他埋在心底,暂时被离别的伤感冲淡了的疑虑,此刻突然被提起,陈错皱着眉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林和家人四十多年没见,接到她们的消息当然顾不上别的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杨麟耸耸肩,没发现这事有什么异常。
石修眼睛盯着陈错,微笑道:“也许吧,我也就是说说,不管怎么样,希望林校长以后的生活平安幸福吧。”
杨麟狐疑地看了石修一会儿,这人脸上虽然时常挂着温和的笑意,可杨麟总觉得他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隐隐散发着如芒刺骨的寒意,让人怎么都看不透,甚至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祸起
老林走后,陈错从村子里雇了一名阿姨来给学生做饭,又在杨麟的逼迫下,雇了一名男老乡负责捡煤劈柴挑水之类的杂活,这样一来,陈错空余的时间便多了起来,一下课就被杨麟拽去晒谷场直播维系热度。杨麟的网店除了苹果外,又接连上架了核桃杏仁之类的山货,销量非常不错,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这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就被杨帆的一通电话给打破了。
这一天正是周六,上午十点钟,杨麟还在赖床睡懒觉,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杨麟迷迷瞪瞪地摸过手机,有气无力地接起来,“喂?”
“哥,哥,出大事了!”
杨麟费力地睁开眼,电话是他堂弟杨帆打来的,声音慌张焦急,杨麟起床气不小,皱眉打了个哈欠,“干什么咋咋呼呼的,出什么事了?”
“哥,你快上微博看看吧,有人造谣陈错哥,说他坐过牢,不配当老师,还说他收学生家长的礼……现在他被推上了热搜,网上都是骂他的,还有一帮傻逼闲的蛋疼跑到咱们店铺下面评论区骂街的,气死我了,草,什么人啊都是!”
“什么?”杨麟一下子清醒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踩上鞋拉开门蹬蹬往校外跑。
杨麟边跑边举着手机搜索4G网络,快到镇政府时终于搜到了两格信号,杨麟停下来快速点开微博,就见一个名为“最帅乡村网红男老师黑历史曝光,曾是不良少年因打架坐牢!”的帖子赫然排在热搜第三位。
点开一看,只有短短几十个字,把陈错入狱的时间及原因交代得清清楚楚,下面还配了张玉阳县公安机关的犯罪记录证明。除此之外,还指控陈错借补课之名收受家长的红包,言之凿凿,煞有介事,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忍辱负重、被迫送礼的学生家长。
再一细看,发帖的是个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账号,这账号杨麟并不陌生,是个以正义的使者自居,专门揭露社会不公平现象的大V,曾曝光过某高等院校学术造假的丑闻,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因此在微博及各大论坛上,算是个比较有影响力的意见领袖。
杨麟当时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唯恐天下不乱,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有一天会对准自己最在乎的人,还是以这样一种断章取义的方式。
杨麟捏着手机,气得牙关咯咯作响,当即登上自己的账号,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按着,把满腔怒火化作文字,冲这账号一通狂轰乱怼。
杨麟多少也算半个明星,他的账号是经过微博认证的,又有几百万的粉丝,这番近乎骂街的言论很快就在评论区发酵,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杨麟这只无脑疯鸟几乎瞬间就成了民众泄愤懑的活靶子,不过十几分钟,粉丝就哗哗掉了几十万,光口水就把他淹了个半死。
杨麟自出道以来,各种冷嘲热讽就没断过,早就练就了他骂由他骂,清风拂山冈的强大心理素质,这漫天的谩骂非但没进一步激怒杨麟,反倒让他奇迹般地冷静下来了。
他调出通讯录,给之前试图签他的经纪公司的人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事,语气有些急,“小祖宗,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到底怎么想的啊,用微博大号跟人撕逼,你咋不上天呢,这下好了,给自己招一堆喷子,你说你闹不闹心!”
“我不看不就完了。”杨麟正烦着,没心情听他数落,“老赵,你帮我联系一下那傻逼,让他开个价,把这条微博删了。”
“删微博?”老赵没有立刻答应,叹道:“老弟,麻烦不是这么解决的,你想想,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现在删博,不明摆着欲盖弥彰,替陈错把这罪名坐实了么!而且,那个‘达摩克利斯之剑’多少算个大V,这种出尔反尔自砸招牌的事,就算给钱他也不会干的。”
杨麟也知道删微博不明智也不现实,但如果任由这事在网上发酵,惊动了教育部门,对陈错的影响可就不单单是网络上几句难听的话了。陈错刚刚得到了获评市模范教师的资格,有了这个污点,模范教师肯定没指望了,现在杨麟最担心的是陈错因为这事被停职,丢了工作,他确实希望陈错离开玉河小学,但绝不能以这种方式。
杨麟爆了句粗口,烦躁得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雇水军洗白?”
老赵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微博上说的......都是真的么?”
“一半一半吧。”杨麟烦躁地点了根烟,“坐牢的事是真的,收红包什么的,纯属扯淡,那帮脑残也不想想,这破地方的人连学费都交不上,哪来的钱送礼,自家种的萝卜土豆倒是往学校送过,你问问,那些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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