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去开门。”杨麟嘟囔一句,蒙上头继续睡。
那敲门声非但没停,反而愈演愈烈。
过了一会儿,杨麟终于掀被坐起来,胡乱揉了揉头发,才想起昨晚上了陈错的床,往身侧一看,没人。
还真是个模范好村民,起得比鸡都早。
杨麟迷迷糊糊下地,刚一拉开门,便被一脸焦急的苏莹拉住衣袖,“杨老师,怎么办,怎么办,陈老师他,他……”还没说完就哭了出来。
“他怎么了?”杨麟看她这个样子,登时清醒了,扫了眼外面,还下着雨,“苏老师,别着急,慢慢说,陈错怎么了?”
苏莹抹了把眼泪,稳了稳情绪,“刚才有人给校长打电话,说昨夜雨下得太大,北坡那边发生了山体滑坡,把王俊宁家给埋了!”
“王俊宁?”
有点耳熟,杨麟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那天家访,胖子的弟弟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那报警了没?陈错呢?”杨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会……”
苏莹更急了,带着哭腔,“那边的村民已经报了警,可进山公路也有几处塌方,把路给堵了,消防车过不来,陈老师他,他就自己去救人了!”
“靠!”一听这话,杨麟头皮都要炸了,抬脚就往校门跑,跑到半截又折向厨房,拿了顶草帽扣在头上,抄起把铁锹奔了出去。
刚出校门,就看到土坡上,两个学生在雨中拉拉扯扯,眼瞅着要打起来。
杨麟的火“噌”的一下窜上来,抡起铁锹指着他们,“嘿,你们哪个班的,给我滚回教室去!”
“杨老师?”矮个那学生转头看到杨麟,眼睛一亮,活像见了亲爹,冲过来抱着他大腿哭诉,“杨老师,你快管管他吧,这傻逼听说陈老师去了王俊宁家,非要跟着去,我拦都拦不住,你看我这脸,都给他打成什么样了!”
这两个熊孩子正是程吉思和方程。
杨麟拽开方程的胳膊,走到程吉思面前,指着他俩,“你们俩,回教室去!”
程吉思扫了他一眼,无视他的话,转头就往坡下跑。
“嘿,给我回来。”杨麟两步追上去,抓着他脖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揪了回来,“你瞎胡闹什么,还嫌不够乱么,给我老老实实回教室去,还有没有点班长的样子了!”
“去他妈的破班长,老子才不稀罕,谁爱当谁当!”程吉思也急了,连踢带搡地挣脱他的钳制。
“程吉思!”杨麟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抡,指着他,“老子现在没时间跟你耗,你要还想陈错活着回来,就给我滚回教室去,看好学生别让他们出来,有一个出事的,我唯你是问!”
“你他妈算老几,你管得着吗?”程吉思被他抡得没站稳,压着方程摔倒在泥地里,又马上跳起来,冲着他狂吼。
“我他妈是你班主任,管的就是你!”杨麟抡起铁锹指着他,“陈错把你们这些学生看得比命都重,再有一个出事,他就算活着回来,心里能好过吗,你与其过去添乱,不如回去看好同学,就算给他帮大忙了!”
程吉思被他说得一愣,把脸转向一旁,不说话了。
杨麟叹了口气,放缓语气,“你放心,我一定把陈错活着带回来,相信我。”
程吉思闻言打量他半天,眼里的轻蔑不言而喻,“相信你?连扣篮都扣不了,还好意思说大话?”
居然被个小学生看到了那一幕,杨麟呼吸一滞,老脸一红,刚才的气势顿时泄了一半,“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
程吉思冷笑一声,转头往回走,边走边把手举过头顶,挥了挥,“快去吧,记住你说的话,活要见人,死……我拉你给他陪葬!”
“操!”杨麟盯着雨中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小身影,忍不住笑了,小小年纪倒是装的一手好逼,还有那么点老大的气场。
☆、小天使力救陈错
不到三公里,居然就有两处塌方,杨麟抄着铁锹狂奔在公路上,看见挡在路面上的连片砂石,眉头直拧,估摸着,从县城到这里,少说也得有七八处塌方,等救援车全部清理干净开过来,怎么也得中午了。
他掏出手机,边跑边给陈错发了条短信,半天没回,情急之下,干脆直接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杨麟又拨了一遍,依旧提示不在服务区,恐惧蔓延至心头,心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几乎就要冲破胸膛。
杨麟揣起手机,发足狂奔。
老陈醋啊老陈醋,你可千万悠着点,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被雨水冲刷的山体早就没了原样,杨麟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那条通往山上的岔路。
刚迈上去两步,杨麟气得差点没给自己一巴掌,操,忘了换鞋!
本来就滑不溜秋的山路,经过雨水洗礼,变得更加泥泞湿滑。
杨麟踩在上面稍微一动,就是一个出溜。杨麟撑着铁锹,把着路旁的树,走了五分钟才勉强爬了不到二百米。
脚下石头突然一个松动,杨麟失去重心,趴地上一个劲往下滑,直到铁锹戳到一旁的树根才勉强刹住,头上草帽骨碌碌滚到了山下。
“我操!”杨麟被蹭了一身的泥,没了草帽,头发瞬间湿透,转过身干脆坐到泥地里,伸手往路旁薅下一把软树枝来,往鞋上一圈圈地缠。
缠好鞋,杨麟拄着铁锹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可算不那么打滑了。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多分钟,在一个拐弯处,忽然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有人下山,还不止一个。
大约过了三十秒,声音的主人终于转过弯,和杨麟打了个照面。
一二三四五,五个人,确切地说,是五个披着雨衣,扛着铁锹铁镐村民,为首那人还背着个重伤昏迷,满脸是血的男孩。
那些村民看到杨麟也是一愣,互相对视了几眼,背孩子那人冲他说,“喂,别往上走了,上面塌方了,危险得很。”
杨麟瞟了一眼那男孩,七八岁的样子,被血糊了一脸,看不清样貌。杨麟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他问:“这孩子,是不是叫王俊宁?”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那村民吃了一惊,盯着他问。
杨麟心里咯噔一下,急声问:“那陈错呢,你们有没有看到陈错,玉河小学的陈老师?”
几个人互视一眼,眼光戒备而躲闪,杨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们认识陈错,压下心头的焦躁,耐着性子说:“我叫杨麟,是玉河小学新来的老师,今天一大早,陈老师听说王俊宁家出了事,就赶过来救人了,如果你们见过他,请务必告诉我!”
为首那人似是放下戒心,叹了口气,“哎,我们也是去救人的,说起来,小错还是在我们后面来的呢,王家那房子被埋得太深,我们挖了个豁口,小错爬进去救人,谁想到,刚把俊宁那小子托上来,又塌方了,差点把我们都埋了……”
杨麟盯着他们,捏紧拳头,声音止不住打颤,“所以你们就跑了?把陈错一个人扔在那就跑了?”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把他扔下就跑,命都快没了,换了你你不跑?”那人扯着脖子,义正辞严,“我们是去救小俊宁的,人救出来了,当然就走了,雨这么大,谁知道什么时候再塌方,他倒霉被埋,我们也没办法啊,总不能为了救他,再搭上几条人命吧!”
杨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绕过他们就往山上走,那人转过头“好心”提醒,“喂,你去了也是白去,刚才那阵塌方,把房子埋得严严实实的,人在里面这么半天,不砸死也闷死了。”
杨麟脚步没停,冒着雨继续往上走,腿一阵阵发软。一想到陈错还在等着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恍惚中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又是一个狗啃泥。
操,早晚都是摔,杨麟低骂了一声,干脆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那人有病吧?”几个村民盯着雨中那狗爬似的背影打嘀咕。
“谁知道,管他呢,走吧走吧!”
身后一连串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四野里只剩下满身泥泞的少年,艰难地冒着雨往山上爬。
到了半山腰的平地上,那片熟悉的树林终于出现,四下里只有一家住户,杨麟确定这就是上回来的胖子家。
穿过树林,果然看见被砂石掩埋住的一片废墟,房后的山体坍塌了一大片,露出黄色的泥土。
杨麟踉跄着奔过去,望着这一大片砂砾,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情急之下只得喊了出来。
“陈错,陈错,你在哪,能听见吗……”
四下一片沉寂,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杨麟不确定陈错的位置,就不能准确地找到下铲的位置,万一挖错方向……
杨麟不敢再往下想,边喊边绕着废墟焦急地打转,老陈醋,你他妈到底在哪?
就在杨麟转到废墟的左后方时,依稀听到有“咚咚”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在雨声的掩盖下,非常微弱,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杨麟的心猛地一跳,眼睛一热,几滴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到残垣里,他抬手一抹,急忙跪倒在地,趴在砂土上屏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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