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天霖在病床边想了很久,一直在想等他醒了以后该怎么开口。可真到了这一刻,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
沈蔽日没有抽回手来,只是默默的看着。见俞天霖真的说不下去了,便道:“你下午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什么?”
他始终惦记着晕到之前没听清的话。
俞天霖抬起头来,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多了些期许:“你没有听清?那我再说一次。你是担心不能跟家里交代才不敢和我在一起的。”
他用的不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沈蔽日的手一缩,差点就要从他的掌心里抽出去了。他赶紧扣住那只手:“云深,到了如今这一步,我们再吵架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把你心里的顾虑都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和困难我与你一起解决。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不要再压抑自己躲着我,可以吗?”
看着俞天霖殷切的望着自己的样子,沈蔽日的心里生出了一点怎么都压不住的情绪了。
就像俞天霖说的,确实没有意义了。每次跟俞天霖吵架他心里都难受极了,这种感觉他以前未曾尝过,不知该怎么办。似乎除了更用力的压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想去在意之外,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在刚知道松竹见过俞天霖时,他很生气。松竹是他的人,怎么可以把他的事都告诉俞天霖。可在那件事被俞天霖知道的时候,比起丢脸,他还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释然。
当时他们在吵架,他情绪激动,没办法去思考这种感觉是什么。但现在,看着俞天霖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时,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这可能就是不用再一个人去担着的感觉吧。
不管是什么秘密,只要被俞天霖发现了,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苦痛与难堪了。这与被松竹发现,或者其他人发现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他知道自己早就对面前这个混蛋动心了,也知道这个混蛋的做法虽然不对,可对他的心意是真的。他们之间,也许真的是需要好好的谈一谈,而不是一再的吵架,让彼此陷入无止境的痛苦里。
想到这,他轻轻的叹了声气,终于将心里最想问的那个问题说出口了:“你既然明白了,可有想过你我的身份根本没办法对家中坦白?”
俞天霖简直欣喜若狂,可还不及开口就听到了敲门声。他转头一看,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
俞天霖只得让开,让医生先给沈蔽日检查。松竹在旁焦虑的等着,直到医生笑眯眯的说烧退的差不多了,只需要好好休息就没问题了才放下心来。
等医生出去后,松竹本想跟沈蔽日说话的,结果被俞天霖毫不客气的推了出去。
他扒在门上不肯撒手:“俞司长你怎么这样!我还有话跟大少爷说啊!”
沈蔽日瞧着他俩这幼稚的举动就觉得无奈,唇边不自觉的弯起了一点弧度,对俞天霖道:“让松竹进来,我有话交代他。”
俞天霖还记挂着他们刚才的话题呢,不甘愿。沈蔽日又说了一遍,他只得松手。
松竹趁机跑到床边,紧张道:“大少爷您怎么样了?还头晕吗?”
沈蔽日道:“我没事了,你没有通知家里吧?”
松竹道:“还没有,我知道您不想大夫人担心,所以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沈蔽日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先回去吧,若是大夫人问起就说我在店里休息。”
松竹不安的看了眼俞天霖,又道:“我还是留在这陪着您吧。”
“不用了,有他在没事的。”沈蔽日知道松竹在顾虑什么,继续道:“你明天再过来。记得,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家里知道。”
松竹说不过他,只得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休息,转身的时候又看了俞天霖一眼,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太过分。
俞天霖自然能看懂这暗示,等松竹出去后,他接过洪逸递来的粥,又把门关上了。
他坐回床边,想要喂沈蔽日喝粥,沈蔽日坚持要自己来。俞天霖知道他的性子,也就由着他了,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的身份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你家有个二弟,就算你不结婚生子也有人传宗接代的。”
沈蔽日舀粥的手一顿:“即便我有个二弟,但我也是家中长子。你该明白长子的责任是什么。”
“我当然明白。可是云深,现在是民国了,时代都不一样了。你不能因为这种封建迂腐的思想就逼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放弃喜欢的人啊。退一步说,就算论封建思想我与你也是门当户对的,除了不能给你生孩子外,我还有哪里配不上你的?”俞天霖不满道。
沈蔽日刚把一勺粥送进嘴里,听他最后居然胡言乱语了起来,那口粥就被呛进了气管里,猛咳不止。
俞天霖赶紧接过碗放下,坐上去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沈蔽日咳了好一阵才停下,瞧着他通红的脸,俞天霖心疼道:“看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娶妻去伺候老婆?你就该是我的,被我宠着才对。”
说罢就低下头去,也不顾他刚才咳的狼狈就想接吻。沈蔽日赶紧捂着他的嘴:“你能不能别不分场合的胡来!”
俞天霖被他的手心堵着,也没有拉开他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舔了下他的手心,含糊道:“那我想亲你,忍不住也没办法啊。”p
第47章 是不是该想想怎么补偿我?
沈蔽日终于能下决心跟他把问题谈清楚,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理会他这些鬼话了。
见他真的不肯让自己亲,俞天霖也就作罢了,恢复正经道:“你要是担心不好跟家里交代,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沈蔽日瞥了他一眼,接过他倒来的温水喝着:“你能怎么处理?直接跑到我家去?”
俞天霖狡黠的笑道:“怎么?老公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
他正经了没几秒就又开始耍无赖了。沈蔽日刚才是呛粥,现在又被水呛了,咳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俞天霖拿纸给他擦,在他缓过来了,要发作的时候赶紧认怂:“好好,我认真谈。那你告诉我,这件事你有想法吗?”
他连着闹了两回,早就把彼此间还残存的一点尴尬与隔阂给解开了。沈蔽日知道他就是这个德行,跟他生气只会白费力气,只得道:“这件事太难,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你是长子,但只要有孙子能继承家业,你爹妈也不会非要逼你来生的。等你二弟回来后,我们与他谈谈这事就好。”俞天霖道。
沈蔽日叹着气:“你说的容易。”
俞天霖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信我。若我连为你扫除障碍的能力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来喜欢你?”
俞天霖的眼神明亮,那总是不正经的嘴难得说着这么诚挚的话语,听得沈蔽日心里又起了波澜,居然有点不想反驳他了。
俞天霖趁机靠近,在沈蔽日的唇上一触即分,感觉到他的气息凝滞了,便满意的又吻了下去。
这回沈蔽日没有再推,只是在被他压到枕头上的时候偏开头道:“等下,还有一个问题。”
俞天霖轻轻抚着他的眉眼,道:“你问。”
沈蔽日拍开了他的手:“你家怎么办?你不是独子吗?”
俞天霖笑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大姐夫就是入赘的,生的儿子也姓俞。你也知道我之前在北平是从军的,我爸早就不指望从我身上延续下一代了。”
俞天霖说的轻松,沈蔽日却因他这番话而记起了一点过去的事。
他虽没问过俞天霖的家世,但那年在南京少书院的时候,舍友俞天扬跟他提起过一点。俞天霖的父亲,叔叔和爷爷都在军部任要职,两个姐姐也都在政府工作。
那时他班上也有些军二代三代的同学,这些人的家庭观念确实和他家这种做生意出来的不一样。他们更加豁达,要真比喻的话,就是更接近洋人的开放思想吧。
可即便如此,事情也未必会像俞天霖说的那么容易。
见他又习惯性的蹙起眉来,俞天霖用拇指按在他眉心处轻轻揉着,温言道:“不要想那么多没用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我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要靠家里养着。这件事放心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说服你爹妈的。”
俞天霖说的笃定,但沈蔽日无法安心。不过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至少要先等沈观澜回来了再说。
想到这,他道:“那你答应我,在我二弟回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俞天霖愣了一瞬,刚刚还满脸情深的模样,这会儿笑的有点勉强了:“可是,刚才在你晕过去的时候王皓晴已经知道了。”
沈蔽日瞪直了眼:“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晕倒以后我把你送来医院,她硬要跟来就知道了。”俞天霖道。
沈蔽日不信:“好好的她怎会知道?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俞天霖本来还有点心虚的,结果看到沈蔽日这么在意王皓晴发现他们的事,就有点不满了:“那么紧张她干嘛?不是都跟她提分手了吗?”
沈蔽日是想怪他鲁莽的,听到他话语间的酸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得无奈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她毕竟是无辜的,而且她知道了我妈就可能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