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致辰额头顶在窗户上看着,呼出的气息让玻璃上薄雾晕染,他立马离开些距离让雾层散去好能让他把男人看的更清晰。
周继良不能进隔离病区,董小昭这才按曲昊说的,告知了齐致辰所在病房外面的对应位置,方便男人能看看齐致辰。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齐致辰从窗户看下来,周继良挥了挥手,想说什么却怕少年听不清着急,他张开的嘴又闭上。
齐致辰却很想跟男人说话,他没犹豫的拧开把手,掀开积雪了的纱窗,隔着铁栅栏喊着:“我看到你了!”
“回去!别开窗!”周继良喊道,“把窗关上!”
齐致辰傻笑着拉长声喊:“那你也别在外面站着!冷!”
开了的窗让室内零上二十多度与室外零下二十多度冷热极度相反的空气交换,白花花的热气涌出窗口,掩盖了少年笑着的脸。
看到男人甚至都让他忘了身体的难受,齐致辰关上窗后还迟迟站在窗户前不动。
药物强制的作用让齐致辰在又一次量体温时有降温趋势,惹得董小昭有些激动,不停地念叨:“我就说你会没事,你没咳嗽就是好事,说明呼吸道没感染,只要退烧就可以……”
齐致辰问:“那我能出去了吗?”
“虽然降低了,但还是超过正常值,”董小昭抿抿嘴:“再等等,完全确认没事就可以出去,你曲昊哥他们都在外面等你呢。”
在被查房护士警告了两次后,齐致辰只能时不时的偷偷从窗台往下看。有时男人在车外站着,有时男人在车里坐着,五层楼的距离,室内与室外,他一直在。
如果他真的退烧可以出去,齐致辰真想直接从窗台跳下去,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达到男人身旁最快。
可事实证明他并没那样做。在确定烧退后,他是被董小昭从隔离病区正门送出去的。最先看到的是衬衫外面套着西装马甲的顾礼彬,然后是去外面叫回周继良的曲昊,最后才是那个他最想看到的人。
周继良的肩头还有落雪,他大步走到齐致辰跟前,抬起手想把人抱进怀里,却只是捏了下少年的肩。
“出来就好,”曲昊拍拍齐致辰后背,“你可把我们急坏了。”
齐致辰脱下身上的长外套:“礼彬哥,你的衣服,快穿上吧,冷。”
顾礼彬笑着接过衣服,顺便递过来他手里拎着的袋子:“这里退烧药感冒药都有,回去看情况吃,如果再高烧不退,大夫说还要立马过来监查。”
齐致辰苦笑:“我可不想回来了。”
董小昭催促道:“既然小齐没什么事,那你们赶紧回去吧,这里吵闹病毒还多。”
曲昊这才推了推几个人一起往楼下走。
齐致辰回头问:“小昭姐她不回去?”
曲昊摇头:“她负责隔离病区与普通病区间的接待转换,这种时候,护士更休息不了,她都一星期多没离开医院了,要不是送你来这,我都还见不到她。”
出了医院大厅后曲昊停下来:“我送礼彬回去,营长你们开车也注意安全,路面有积雪,很滑。”
周继良点头后走下台阶:“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等我过来不知会多严重。”
曲昊嘿嘿一笑:“营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拿小齐也跟弟弟似的,他有事我肯定得管的。”
顾礼彬站在曲昊身边目送着齐致辰上了车后侧头:“你这营长跟小齐什么关系,上次见面时说是他表哥。”
曲昊冲开远的车子看了眼后抬脚走,语气不轻不重:“你觉得是么。”
顾礼彬跟在曲昊身后踩着雪:“我从开始就知道不是。”
“你总是在这件破事上英明,”曲昊笑出声,“怪不得云辉总说跟你顾老板不是一路人。”
顾礼彬哼笑:“艾云辉他损我是专业的。”
曲昊打开车门,边跺着鞋上积雪边说:“我们营长和小齐的事啊,我们哥几个私下里也不是没说过,只能说结论跟你差不多,怎么,我们都不意外,你还意外?”
顾礼彬带上车门:“你知道的,对这种事我从不意外。”
“你个变态,”曲昊玩笑道,“别墨迹了,送你回哪个窝。”
齐致辰上车后就一直呆呆的透过车前窗看着朦胧的街景。
“还不舒服?”周继良单手开着车,腾出一只手来摸副驾驶上坐着的人的额头。
齐致辰捉住那只大手握在手里,突然鼻子发酸,没出息的哼唧着:“我真害怕了。”
周继良回握住少年的手捏了捏:“这不是没事了么。”
“我说在隔离病区的时候,我以为我真是非典出不来了。”
周继良目视前方开着车,语气沉稳:“别瞎说,不会的。”
齐致辰靠进座椅里:“我是怕我出不来就看不到你了。”
男人看了看少年后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握着少年的手没松开。
从放下电话就开车赶过来,周继良一路上都在担心。他这次的担心与上次知道齐致辰打架相比要强烈的多,他恨不得能一瞬间飞到少年跟前。
空间的距离再次证明关键时刻他总不在少年身边,无力的关心只是种语。周继良忽然排斥起他一直热衷的职业,就因为这个比他小了一个轮回的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周继良并没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开,他无视了部队的戒严呆在那个七十多平的房子里面,白天陪着少年看书做建筑模型画图纸,晚上为观察熟睡少年的身体状况整夜浅眠。
齐致辰认为男人是小题大做,他从医院回来再就没发烧,状态也越来越好,可还是会有只大手在他躺着时覆盖在他额头上,在他画图纸时钻进他上衣里面。
那几天屋里充斥着蒸醋的味道,齐致辰心里边却都是甜。他因憋闷的慌,几次也想跟去买菜的男人下楼走走,但都没成功。倒是害得男人以室内也能运动发汗为原由带着他每天一起做俯卧撑,平板支撑,高抬腿和仰卧起坐。
这天两人并肩趴在地板上比着赛时齐致辰又输的心服口服,他盘腿坐在地上抹了下鼻尖上的细汗:“再过个几年,也许我就超过你了。”
周继良听后笑了,从地上撑起身子,也盘腿坐在了少年面前,他挑眉:“你还挺有信心。”
齐致辰轻哼:“必须有信心。”
“嗯,”周继良若有所思的点头,“值得期待。”
“起码我比你年轻,我就不信没有那么一……哎呀……”
少年话没说完就被面前男人搂着脖子箍了过去,反剪了双手按压在了后背上,整个人面朝下的扣趴在男人腿上面。
周继良用手狠狠拍了少年屁股一下,想严肃却又忍不住笑:“你小子这就开始嫌弃我老了?”
齐致辰晃动身子挣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有能耐你跟我比拼模型,算数也行,我肯定赢你。”
男人松开手,把少年翻过来抱在怀里,他收了笑低头看着:“我明天得回部队了。”
齐致辰脸上的笑慢慢僵住,随后坐起身,停顿了一会儿又站起来。他走到宽大桌子旁,拨弄着桌面上他花了一天也没拼完的建筑模型的零件,语气低沉:“是不是以后我们都要这样,见面的时间总是短的可怜。”
灯光下男人还坐在地板上,板直的背渐渐松懈,他盯着地面,不发一语。
第59章 意乱
很快的,彻底爆发开来的非典型肺炎扫荡全国,越来越多的八方消息飞满晚间新闻,科研与医疗领域在同病毒对抗中不断地突破,全国人民都被紧张焦虑笼罩着。
齐致辰因高烧不退在医院亲身经历了那几个小时,才能理解那种与病魔赛跑的真实。只是他到后来都不知道那个原本同她在一个病房的女生去了哪,情况是更好还是更糟。
人们都小心翼翼的出行,关门闭户的蜗居。齐致辰也很少下楼,他按照周继良嘱咐的每天都会蒸醋,也会洗好多次手。见证过九八年大洪水的难熬,他觉得这无形非典的威胁更是可怕。
齐致辰的性子温润如水,独自呆着也能找到事做。他算是啃书本的一把好手,他用不到两个月把整个学期的专业课程都自学着过了个遍。
在非典期间,他实在无聊时就会反反复复地设计并拼接建筑模型,到最后学校通知复课时,客厅那张宽大的桌子面上满满的立着各种复杂高低不等的建筑模型成品。
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直持续到六月初,感染人数才开始日减,疫情也得以完全控制。伴随着这场战争而来的牺牲,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流动在播报员嘴里,滑滚在电视屏上。
逝去的不仅有未能救治成功的病人,还有忙碌在一线受感染的医务人员。有多少人饱经着家破人亡的痛苦无法纯粹统计,导致疫情减退的安心并不能盖住那些未曾降落在自身的物伤其类的悲伤。
董小昭因感染病毒未能及时救治离开人世的事齐致辰是从一个周末来看他的艾云辉口中知道的。他当时正在倒水,听到艾云辉的话后,手一抖,水洒了一地。
“什么时候的事?”
艾云辉沉声道:“五月二十号去世的,但你曲昊哥也是好几天后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