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理发店里,几个店员在自顾自吹着头发做着造型,严重的吹风机噪声下他们也在瞄着门口同他们老板说话的少年,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乱使眼色。
这让齐致辰很不舒服,他转身推开门,对身后跟出来的男人道谢:“礼彬哥,昨晚谢了,衬衫等我洗好了以后再拿给你。”
顾礼彬勾起嘴角,抬手示意:“你头发长了,有空过来,我给你剪。”
齐致辰笑着点头:“好。”
齐致辰极少夜不归寝,本想回寝室取上课用的书,却发现时间根本来不及,只好直奔主楼教室等着与他们寝的谁扯一本用。他帮忙同寝的占好了座,见那几个熟悉面孔出现在前门口时,他站起身,只是没等他开口叫人过来。他们寝老五就几大步奔过来了。
“我说六儿,你昨晚去哪了?你大表哥来了,你却不在。”
齐致辰的思维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老五嘴里说的大表哥是谁,他问:“那他人呢?”
老四于华男就近原则的要坐在座位口上:“在咱们寝……哎?哎别推我啊!”
几个人呆呆的看着齐致辰跨越了三个座位跳到地上头也没回的往出跑。
宋洋喊:“干嘛去啊?还有两分钟上课了!”
老三摸摸下巴嘟囔道:“齐小六儿太反常了。”
齐致辰是一路上逆着上课人流跑回寝室的,他推开半虚掩的门看向他的床铺,没有人。
他喘着粗气的走过去,看到床上他的被子被叠了标准豆腐块的同时,听到了门口进来人的声音。
“回来了?”
齐致辰回身看向端着他的盆子刚洗漱回来的男人,本想说我想你了,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一个多星期你去哪了?”
周继良边走过来,边抬起胳膊擦着侧脸上没擦干的水珠,到了跟前,盯着少年的眼睛问:“想我了?”
齐致辰把书包扯下扔在床上:“不想。”
周继良放下盆,伸手在齐致辰头发上揉了揉,轻轻语却极度认真:“临时去外地参与处理紧急事务,驻扎在当地的军营,那里不允许任务解除前与外界联系,结束后赶紧赶过来,却没想到你不在……”
齐致辰打断道:“昨晚明珠嫂子生孩子,我们都去了医院。”
周继良揽住少年肩膀一同坐在了床边:“一晚都在医院,累坏了吧?”
“没,我是在一朋友家借宿的。”
“那就好。”
齐致辰侧头问:“这回什么时候走?”
“就是过来看看你,天黑之前就得走了。”
周继良见齐致辰听后又抓起了书包,说道:“快回去上课吧。”
齐致辰一笑:“谁说我要去上课,走,带你去医院看新生儿。”
去医院路上,在车里齐致辰跟周继良说了艾云辉两口子让他帮忙给孩子取名的事,他坐在副驾驶用笔在腿上本子上乱划着,中间问了周继良好几次,他说如果是你的孩子,你想取什么名字。
周继良摇摇头,说从没想过。
最后齐致辰写出了几个名字,打算到医院后让那两口子自己挑。
走到医院大厅,他们却被迎面走过来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大夫拦住了。
女人先是一脸惊讶,而后笑的花枝乱颤:“呀,真是姐夫!怎么在这碰到你了?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齐致辰第一时间去看笑着回应的周继良,心里不知怎的拧了股奇怪的劲,他站在一旁没插话,只是看着大理石地面上杂乱路过的一个个身影,不想听,又忍不住听。
“走了。”最后周继良与女人分开,他拍拍发呆的少年:“想什么呢?”
齐致辰迈着步子,语气很平静:“你结婚了?”
周继良放慢脚步:“我是……”
“别说,”齐致辰忽的拽了周继良一下,继续往楼上走着:“先去病房,出来再慢慢说,我听你说。”
少年表情麻木,心里发空,以前都是听别人说你的事,这回,我想,听你说。
第53章 麻木着
在2000年的春节,周父在年夜饭饭桌上说给儿子订了门亲事。
在听到对方是耿师长的千金,耿司令的孙女时,周继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爸,人生大事就不能提前问问我的意见么。”
周尽正色道:“你还知道是人生大事,过了这个年你都三十一了,你上过心么,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周继良坐在那看着灯光下的饭菜,听着客厅电视里迎接新千年的钟声,沉默不语。
周父是典型的军人风范,嘬了口杯中白酒后开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已跟耿师长说过了,过两天找时间你跟嫣然见一面,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能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到底是能好好跟我过日子还是能给你带来好的升官的路,”周继良打断道,“我看应该是后者多一些,我不想做你往上爬的牺牲品。”
啪的一声,周尽的手拍在桌面上,他看向儿子严厉道:“我是为了你好,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爷俩闹出的动静让正好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的周母发问:“怎么了这是?”
周母也是个军人,却与周父是大相径庭的脾气,一直搞文艺的她气质端庄,五十出头的人,脸上却看不到岁月沧桑的痕迹。在得知丈夫私自为儿子决定了亲事后,她表达了反对,把盘子摆上桌,尽量用温和的家常姿态:“老周啊,孩子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决定,我看他自己心里有数呢。”
又是一声响,是玻璃杯摔在瓷砖地上的声音,周尽吼道:“有什么数!整天泡在军营里能有什么数!到什么年龄就该干什么事,结婚这件必经之事还要等到七老八十再去做吗?”
父亲的暴怒周继良习以为常,显然他妈也习惯了,习惯了多年来这个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大男子主义的不断膨胀。
可这次李英玉却没像以往一样安静的存在,她站在了周尽的对立面,因儿子婚事的问题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晚上与丈夫大吵了一架。
周继良的父母当年就是政治婚姻,没有爱情作为基础的婚姻让双方都受尽了折磨。
这也是周母为什么不想再恶性循环下去。她可以忍受丈夫在外面偷着有另一个家,可她不能忍受丈夫逼着儿子走他们的老路。
那个大年夜杯盘狼藉,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响彻脑海,周继良是直接摔门回了部队的,父母的各自为他好在他的内心碰撞,他并不知道他们最后的决定,他也不想知道。
关于结婚,周继良是从没想过的。长这么大,他身边的人,不管亲人还是朋友,都脱离不开军人。上军校进军队仿佛成了必经之路,一路上他都没挣扎过,他麻木着,优秀着。
从一开始他爸就告诉他,说他和别人不一样,说他是要往上爬的,要一辈子留在军队站稳脚跟,而不是当几年兵磨练磨练后就离开转业。
周继良确实在往上爬,可他想站在高处的心境和他爸是不一样的。他爸是个生来就崇尚权利地位的官迷,而他不是,他只不过是做一件事就想要尽量做到优秀。为了防止他爸的光环太大,他并没像其他军二代军三代一样去选择捷径,他走着普通人的路凭着自己的努力有了一定的位置。好多军队里的战友,都是后来才知道他周继良竟有个师级的父亲。
他一直在走着他爸已预定好的道路,做着他爸引以为豪的成绩。可关于结婚这件事,他却生平第一次跟他爸说了不。
可他的不同意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军服加身,骨子里正统的血脉让他在涉及命令的事件有毫不动摇完全服从的天性。
两千年的春天,他跟着他爸他妈与耿司令一家吃了顿饭。老耿家上上下下都对周继良满意的很,也就是在那顿饭上,两家人将他与耿嫣然的婚事敲定在了同年秋天。
周继良那时才明白,说不,并不是件随心所欲的事。中间牵连的东西压着他,让他翻不过身也喘不过气。严重的憋闷在那顿饭后不停的延续着。
那段时间他呆在军队,一次家都没回。他犹如行尸走肉,他左右不了他的人生,他觉得,家不是家。越是接近婚期,那种感觉越是严重。
部队里不管下属还是上级得知他要结婚的消息都祝福着他,可周继良宁愿不要那种祝福。
第一场夏雨过后,接到家里电话,说他妈病了。周继良并没当真,以为是他爸找借口让他回家提前准备婚礼事宜,他没听完就挂了电话。
几天后,他爸亲自带人来到部队,把他押了回去。到了医院看到床上瘦的皮包骨的母亲,周继良怨自己没能早些回来。
周母是在一周后的凌晨安静离开的,葬礼很简单,周继良捧着遗照红着眼走在最前面。
周尽将发妻入了祖坟,妻子急病的离去让他消瘦不少,这辈子他与这个女人没太多感情,却也成了一种习惯,在彻底失去后他才觉得他是亏欠她。他深深记得妻子临终前的嘱托。
周继良知道他爸定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私下里去取消了婚事,再也没跟他提过,也再也没逼他娶谁。
然而婚事的取消却并没让周继良与耿嫣然彻彻底底的毫无关联。只有周家与耿家知道婚事是取消的。外人有的认为只是婚期推迟,毕竟周继良的母亲去世了,不宜办大喜之事。有的认为俩人已私下里办过手续有夫妻之实,毕竟双方家都是有权势的,不宜肆意铺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