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了。
在场的人中,也只有小杨和路桃有资格接过这个“价格”了,其他人都望着他们,路桃又望着小杨。
三个圣灵岛的名额不算什么,成为觉醒者后多关照也没问题,如果成不了,大概率就是死了,那也不提了,惟有钱,小杨不觉得他可以负担得起三个美国人一生无忧的经济。
小杨不想找林秋,本来林秋那个会在危险时捞他出来的承诺就已经是“作弊”了,他不愿意再走更多的后门。向觉醒办要倒是有可能,但是中年牛仔说的太笼统,“一生无忧”可以是几十万美元,也可以是几亿美元,端看对方的花钱方式了。
小杨仔细打量着中年牛仔的模样,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看起来比马文达这个小年轻更精神,吨位不小的身材背负着巨大的行李,轻轻松松描绘出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形象,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某处有些违和……
日头变化了,建筑物投下的影子变长了点,大家有了更加广阔的休憩空间。
没人搭话,局面陷入僵持,人们逐渐散开各自找地方坐下,这次和先前不同,大家都坐得很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互相交流着情报,再也没有那种防备与谨慎的味道。
小杨漫不经心地凑近中年牛仔,轻声道:“你的手腕上有留置针的痕迹。”
中年牛仔玩弄绳子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即又恢复了灵巧的打结动作,随口道:“年纪大了,有时候总会有些病痛。”
“我听说如果不是大病,美国人一般不去医院看病,更何况留置针是为了那些需要反复注射的病人。”小杨的声音很轻,同时注意着附近有没有人听到,这是他与中年牛仔之间的谈话,幸好,其他人似乎早有准备,离他俩远远的,“你的腰带扣子不在常用的那格上,衬衫更宽大一些,你是比一般人胖,但是你以前更胖,我们进来后所有人都吃了不少东西,你只喝了一些水,吃得很少。消瘦、食欲减退、手腕上刚取下的留置针,我不是医生,但是我认识得癌症的人。”
中年牛仔终于卷好了绳子,放进随身背包里,他的动作郑重又缓慢,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般。
“你打算压价吗?”中年牛仔直视着小杨的双眼,这么问。
“不。”小杨下意识地道,迟疑了下,问,“你这个病能治吗?”
“可以,只不过我的保险不够,保险公司总是有一万种方法来规避同时给夫妻双方付医疗费,而美国的制药公司又总是擅长开发新药。嘿,你知道吗?圣灵岛刚开始面对大众时,美国大多数制药公司的投票跌进了坑底!”中年牛仔笑了起来,仿佛碰上了什么开心的事,“不过,后来人们发现圣灵岛不过是少数幸运儿的奖励罢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依旧是帐单、赚钱、贷款……就是如此。”
小杨沉默了几秒,问:“如果没有得病,你一样愿意……‘开价’吗?”
“也许是,也许不。”中年牛仔给了个含糊的回答,“我觉得肯定会有人做出和我一样的事,哪怕他没有得病。”他看向小杨,“你呢?你是个中国军人,是不是?我在直播中见过你,你已经是成功人士了,为什么要来参加觉醒仪式?”
“因为我是中国军人。”小杨几乎是脱口而出,讲完了之后又犹豫了下,低声重复了句,“因为我是中国解放军。”
“中国军人,嗯,我了解过一些。”中年牛仔点了点头,“年轻人,让我来告诉你一些事,作为普通人,我们谨小真微……”
“慎微,是按—慎。”
“好吧,谨小慎微,汉字太像太麻烦了。”中年牛仔抬了抬眉毛,无奈地挠了下帽子下的头发,“从我们活下来那天起就要承受许多东西,快乐那么少而欲|望那么多,人们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出卖自己的灵魂,也会因为‘没什么’而做出牺牲,那只是因为必须有人去做。”他停了下,直视着小杨的双眼,“总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也许这个人恰巧是我或者你,不要太小看普通人。我的终点大概就是这里了,我作出了我的选择,不是最好的但是适合我,你呢?”
小杨没听懂,或者说太年轻不能理解中年美国牛仔的心境,他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了,但是他与中年牛仔之间的立场离得太远,以至于无法寻找到配合点,不过,他能感觉到那股坚定。
手机震了两下,小杨拿起来瞄了眼,觉醒办已经同意给他一百万美元的额度,不管他有没有当上觉醒者都需要分期偿还,唯一的例外是尸骨无存就不用计较了。
这是个可以接受的条件。
“我接受你的条件。”小杨转头对中年牛仔道。
中年牛仔依旧平静地点了点头:“非常好,我告诉你帐号。”
小杨一愣:“当场转钱?”
中年牛仔抛了一个古怪的眼神过去:“不然呢?等我死后看你是不是有良心?”
小杨:“……”
说得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等待转帐的过程很无聊,圣灵岛的名额倒是很方便,小杨本来就有。林秋平时动不动就拿圣灵岛名额当零花,大把大把地撒出去,桑卓亚至今没抗议可算是仁慈宽容的。
亲眼看到妻子的回复,得知一百万美元和三个名额都到手了,中年牛仔长叹一声:“一百万,有点少啊。”
小杨环视一圈:“我想在场不会有人比我出价更高了。”
“不一定,那个纽约人。”中年牛仔冲着帅哥白田抬了抬下巴,“应该有钱,他的表可不便宜。”
小杨瞄了眼:“你怎么知道他是纽约人?”
“我不知道,我们那儿只是把城里人都这么叫。”中年牛仔满不在乎地道,“而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更相信你。”
尽管知道这是由于有直播当背书以及主试官保镖的身份加成,小杨依旧有些感动。
中年牛仔收拾好随身行李,摆到小杨脚下,道:“替我带给我的家人。”随后,他走向站在太阳下的埃及古神,说,“嗨。”
阿努比斯微微低下头,胡狼脑袋上的眼睛如同玉石般温柔:“凡人,你愿意把心脏放上天秤吗?”
“我想问一句,有没有可能单独放某几个人出去?你看,是这样的,有人出了个合适的价格。”中年牛仔解释了一番,“所以,能不能在我的心脏合格后,指定让某些人出去?”
“不能。”阿努比斯简洁直白地道,“凡人,有谁愿意把心脏放上我的天秤。”
话总是容易说,事到临头却没有那么容易跨出去。
中年牛仔反复吸气呼气,故作镇定了很久才说出那句关键性的语句:“我愿意。”
阿努比斯平静地回答道:“非常好,列侬·柯依,你的一生在此时此刻就已结束,所有的罪孽与功德都将得到清算,只要你的良心站在真理之上。”他举起手,一枚普通平凡的羽毛慢慢在空中凝聚,缓慢地飘落至天秤一边的托盘之上。
奇异的是,天秤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保持着平衡。
“WTF……”黑人大妈骂了一句,“这羽毛没有重量吗?”
“正常来说该有点吧。”路桃不安地攥起拳头,“这天秤也不太敏感了!假秤!”
“骗子!”日本妹眼眶泛红地小声喊道,“阿努比斯是个骗子!”
“那是真理的羽毛!”马文达恼火地道,“你们在说什么瞎话!”
队伍中的三位女士同时对马文达怒目而视,他缩了缩脖子,明智地往旁边移了移,躲避着来自异性的鄙视。
中年牛仔站在原地没动,或者说动不了,他的躯体像被固定住般,僵硬得如同木头。阿努比斯走过来,半蹲下伸出手指,尖锐的指甲轻轻一划,根本不用接触到真正的身体,他的胸口就破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人体是很奇妙的,心脏在肋骨的保护之下,有时候,为了拯救濒死的人类心脏按压急救术是会把肋骨压断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砍断肋骨、掀起左肺,在中年牛仔的惨叫声中,阿努比斯挖出了那颗鲜活的、血淋淋的心脏。
心脏动脉的破裂令鲜血喷涌而出,这些血似乎什么力量吸引着,追着被挖走的心脏在空中搭成了一座鲜血“拱桥”。
阿努比斯对这异象似乎习以为常,轻松迈步走回天秤旁,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放上了天秤的另一端托盘。
参加者们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天秤托盘的位置,弹幕也是满是惊恐。
「我不敢看啊!」
「卧槽,别沉啊!别沉啊!别沉啊!」
「谁告诉我一下到底谁重?」
「我感觉结果不怎么好,奶一波完蛋。」
「说起来,完蛋的结局是什么?我前面没看……」
心脏一放上去,托盘就猛地往下一沉,中年牛仔胸口的鲜血追至此处,如同皇冠般绕着心脏围了一圈,形成了一朵怒放的血花。
“不——”黑人大妈叫了起来。
日本妹子以手捂住了脸,根本不敢看。
路桃的表情已经焦急到扭曲,再也顾不上直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