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屿走出课室,跟叔叔离开前,又再回头望了望谢潮声,谢潮声手里攥着粉笔,很认真地书写着,一笔一划铿锵有力。
梁屿走后,因为用力过度,谢潮声手里那半截粉笔再次折断了,最后一个字的某个笔画留下突兀且丑陋的一点。
下了课回到办公室,相熟的同事过来问谢潮声这几天怎么不接电话,他随便胡诌了个理由,同事看他的眼神却带了点异样。直至被教导主任叫去办公室,谢潮声才知道发生什么事。
这三天梁屿的叔叔找他和梁屿找得要疯。梁屿答应要回家却没回去,而他这个班主任也不知去向,电话打不通,找到家门口也堵不到人。据说今天再找不到他们,梁屿的叔叔就要去报警。是教导主任把人劝住,声称谢潮声只请了三天假,今天回来上班就能帮忙找人。
没想到梁屿也一起回来了。
教导主任质问他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谢潮声做好被训斥一通的准备。结果主任只斥责了一两句,便拐着弯说道:“体谅你家里出了点事,但本职工作还是得做好。”
谢潮声沉默,主任语气缓了缓,以一种既是长辈又是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年轻人的眼界要放宽一点,这种事算不得什么,闷闷不乐几天就好了,还是要投入到工作中才对。人生还很长,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
谢潮声听不懂主任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倒让他联想到别的。他盯着主任刚刚放下的、泡着茶的大茶缸,杯底有一圈深黄色茶渍,凭经验判断那是很难除掉的。尽管水面漂浮着几片茶叶,但谢潮声看不到别的,只看到那一层茶渍。
不管人或事,他知道他永远只看得到眼前的,尤其是那些不好的难以入目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敢奢望未来,所以没有未来。
走出主任办公室,谢潮声收到梁音迟的短信,询问他目前住址,说他漏了些个人物品没带走,要给他一并寄过去。
谢潮声打了个电话过去,他问梁音迟,是不是有人上门打扰她了。他留的家庭住址自然是以前的地方,同事去找他也只能去那里找,结合主任的那番话,谢潮声有点明白过来了。
梁音迟说:“你的同事找上门了,但我跟他说,我和你离婚了。”
谢潮声心里了然,他对梁音迟说了句抱歉,然后挂断了电话。
中午谢潮声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同事在他旁边坐下,语气歆羡地说这下他可就自由了。谢潮声应了句是挺自由的,开玩笑地回道你也可以这么自由。同事连忙摆手,说怕了家里的母老虎,有这个想法会被打断腿。
谢潮声想了想,忽地笑了出来。他想起嘴角刚好的伤口,想起肩膀消褪不去的牙印,还有后背上一道道指甲划痕。梁屿平时看着挺乖挺粘人,但在床上也有意想不到的凶悍一面,虽然那点脾气在他看来,实在不算什么。
同事问他笑什么,他回答,家里那位凶一点也挺好的。
同事吃惊地瞪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前些天嘴角的伤,不会就是老婆咬出来的吧。”话音刚落他便立刻否认了,“不对,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谢潮声敛了笑意,没出声。同事讪讪地笑着,识趣地闭嘴了。
几天后梁屿跟谢潮声回去了。这几天虽然他一直有来上课,但晚上还是回家住,梁屿怕谢潮声会不开心,特意趁午休溜去教师宿舍,言语加身体卖力地安抚了一通。
晚上随梁屿一同到的,还有梁音迟寄来的包裹。包裹里面除了谢潮声遗漏的书籍文件,有一套他们再熟悉不过的粉色睡衣。
谢潮声回忆起搬家前的片段。某天他们做爱到很晚,梁屿穿着的睡衣被弄得一片狼藉。没力气再去洗澡,他只草草地给梁屿擦了擦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沾满两人体液的睡衣裤被顺手扔进脏衣篓。
直到走的那一刻,谁也没想起它来。这件记录下两人罪证的粉色睡衣被遗忘在一角,静静地等待着某天东窗事发。
第三十八章 朝暮
梁屿上前一步圈住谢潮声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嗅着上面令人安心的味道。谢潮声不得不放下手里刚从包裹拿出来的书,揽上梁屿的肩,轻轻地拍了拍。
“怎么了这是?”谢潮声笑了笑,“难不成是在撒娇。”
“老师,我们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梁屿闷闷地说道。
谢潮声哂笑道:“怎么就成分开了?只不过晚上没回来住,白天在学校不是有见面吗?”
“那能一样吗?”梁屿抬起头,眼神带着恼怒,在谢潮声的下巴咬了一口,惩罚他的不解风情。
“哪里不一样,听过那句诗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谢潮声难得酸了一把,梁屿斩钉截铁道:“不,我就要朝朝暮暮。”
谢潮声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笑。梁屿被他看得脸红发热,空出一只手虚虚地挡住谢潮声的眼睛,颤声道:“你别这么看我。”
谢潮声顺势握住梁屿的手,完全遮住双眼,凭着直觉寻找他的唇,而后亲了上去。
唇分时,谢潮声叹了叹气,颇为苦恼地说,你这么黏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梁屿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揪着谢潮声的衣领问他什么意思。
谢潮声无奈道,你以后要去上大学,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
梁屿瞬间变得沮丧,他刚想说不去读书了,谢潮声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即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给我好好上学,期末考也要好好考。”谢潮声这一刻总算记得自己是个老师,充分发挥出老师的威严。
这下轮到梁屿愁眉苦脸了,他捧着谢潮声的脸,已经开始担心倘若以后不能天天看到这个人,他要怎么才能习惯。
谢潮声亲昵地在梁屿鼻子上点了点,对他说我有办法。
这些天梁屿在熬夜复习,谢潮声也在纸上写写划划。他列了张时间表,有每个阶段他们各自应该做的事。
写到梁屿需要完成的事情,他事先有明确的考量和安排,所以下笔飞快,刷刷几下写完了。轮到他自己的部分,则写写停停,犹豫不决,写不下去索性把纸翻到背面,开始计算两人的生活开销。
他的愿望是再买一套房,有个属于他们俩的栖息地。但现在的存款早已捉襟见肘,买房无异于天方夜谭。谢潮声扔了笔,在梁屿走过来之前把一本书倒扣在纸上。
梁屿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抱怨作业很多复习很累。谢潮声亲了亲他耷拉下来的眼皮,抱着他的腰往上提了提,想让他坐得舒服一些。但肢体磨蹭间又擦出了火,下身高高地支起了帐篷,梁屿下巴搁在他肩窝里笑个不停。
谢潮声抬起他的脸,将那柔软的唇瓣和恼人的笑声一起吃进嘴里。梁屿坐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像是行车经过一段高低不平的路面,整个人随着颠簸晃荡。他眯起眼睛,这种事情做多了,早已尝到了好处,疼痛不再令他害怕,他更逐渐贪恋那致命的快活。
他的叫声跟窗台清脆的风铃一样,又细又轻,此起彼伏,仿佛谁也不让谁。
梁屿不关心行车的终点,他的眼前只有谢潮声的脸,那让他疯了般着迷、镌刻进心里的模样。
而谢潮声不发一言,只顾着挺动腰身,让那胀大到极致的东西再往高热的地方嵌入一点。梁屿对他是绝对的纵容,哪怕他做得再凶,顶多哭着挠他几下,最后还是生生地承受下来。
每当这些时候,谢潮声就会觉得他快要压抑不在心中的暴虐,总忍不住索求更多。反正只要他要,梁屿就会给。他时常觉得自己被拉扯成两半,一半沉溺于当下的肉欲狂欢,另一半冷眼旁观着他一片黯淡的未来。
这次做完,谢潮声哄着疲惫至极的梁屿入睡,睡着前他对他说,我想到办法了。
梁屿抬了抬眼皮,谢潮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能让你不那么黏我,能让我们试着接受对方不在身边的办法。
梁屿没吭声,压根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某天傍晚放学前,学校召集教师开会,他在底下写写算算,仍是那张纸,仍然是那些让他头痛不已的东西。台上的教导主任口若悬河,他只听到“援藏”、“援疆”几个字眼,剩下的一概不关心。
会议结束后,一张援疆教师申报表传来传去,最后塞到他手里了。他懒得再推给别人,便和那张写满数字公式的纸一同夹在会议记录本里。
相熟的同事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打算去援疆,反正他现在孤家寡人。谢潮声摇摇头,收拾好纸笔准备回去做饭。同事继续念叨,去一年半,一次性补贴几万,回来以后评职称还会重点倾斜。
谢潮声白他一眼,要去你去。同事连忙摆手,我这拖家带口呢。
谢潮声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只怕我家那位更难搞。
几天后发生的插曲验证了谢潮声的猜想。午休时分,梁屿以复习功课为由溜到了办公室,谢潮声在批改作业,梁屿在一旁做数学题,草稿纸用完了便问谢潮声拿。谢潮声随手塞给他会议记录本,梁屿一翻开就看到那张援疆教师申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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