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海遥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服容意偷懒,容意一开始只是听着,没有搭腔,等到曲海遥说完了,容意才沉默了几秒钟,淡淡说了一句:“绷得不紧,可就死了啊。”
曲海遥嗓子里一下子没了声音。他知道容意指的是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曲海遥才觉得更加难以释怀。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刘家仁彻底吹了之后,林琦对他说过的话,让他不如放弃,不如离开这个圈子,不如另谋出路。
那时候的曲海遥虽然丧气,但终究没有离开。他在之后的杂志拍摄中遇到了容意,然后容意拉了他一把,把他从下坠的空中稳稳拖住,又给了他一根钢索。
他深深地往肺里吸着气,看着容意那张淡然里藏着不羁的脸,心想这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些弦,既不会断,也不会死的。
但这却让曲海遥心里更加难受。难道就因为这些弦比普通的弦更韧更强,就活该被那样用力折磨吗?他抿了抿嘴唇,好半天以后才闷闷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对容意开口说:“那也该好好养护。就像车和老婆一样,越是好的,就越该对他好。”
容意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像是一束不知哪里照过来的光落了进去。那吸光的瞳里映着的,是一张和容意相似却年轻的,赤忱到执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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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节的活动结束之后,曲海遥就正式开始筹备《隐藏天声》的录制工作了。这段时间里他跟着岑观隐学了很多东西,后来岑观隐因为实在忙得不可开交而把他交给了另一位同样来自沈音的杜老师,这位老师可就不光是教曲海遥声乐了,短短三天时间里,他让曲海遥听了上千首歌,不同种类、不同风格的音乐一下子全灌进了曲海遥的耳朵里。
曲海遥本来对于音乐的兴趣也只是平常随便听听歌而已,这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大批量的信息,曲海遥觉得自己脑子都在发胀。杜老师又花了两天时间教曲海遥对这上千首歌做了分析和解剖,之后他又让曲海遥花三天时间听了上千首国内外的音乐现场,再用两天时间进行分析和解剖。这十天的时间曲海遥过得像地狱一样,一开始他是怨声载道、叫苦不迭,但越到后面曲海遥越是感觉到这种训练的重要性,到了第十天,他几乎感觉到自己要凤凰涅槃了。
“做音乐有一定门槛,但进了这道门,很大程度上就是技术工种了。多听、多唱是进步的必要条件,没有一定量的积累,多稀有的天才都是白搭。”
杜老师人虽然比岑观隐年轻,但有些地方思维想法很是老派,非常相信书堆里能砸出个状元来。曲海遥虽然被折磨得小命都掉了半条,但却感觉非常充实。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调教,现在再拿一首歌塞到他耳朵里,听到的就已经不只是歌词、旋律那么简单了,结构、配器、和弦、人声处理等等等等,像是一张张清晰的图纸在他脑子里呈现出来,曲海遥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分辨出哪种编排能突出哪种情绪,哪种唱法与什么样的现场氛围更加契合。
一周之后,《隐藏天声》第一期在上海开始录制了。
作为亚洲最重要的商业和文化中心之一,将第一期录制地点选定在上海也是众望所归了。而且曲海遥在前期跟节目组的接触当中就感觉得到,NUERA恐怕是将大陆市场当做最重要的一块地盘来开发,这也让曲海遥在签约的时候心里就暗自有了些底,只要自己不表现得太拿不出手,节目组估计是不会一上来就把自己给踢下去的。
和国内一些真人秀的路数不同,《隐藏天声》对于节目的真实性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节目组把开场安排在了外滩上,曲海遥也就是在外滩上、在摄像机前,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所有对手们。
不过对他的对手们来说曲海遥可能就不算是第一次见了。大家刚一露面,一个一头褐色卷发的西亚帅哥就冲着曲海遥惊呼了一声,熊抱了过来。
“我见过你!”帅哥用很流利的、带着点儿舌音的英语对曲海遥和跟拍的人说。曲海遥猝不及防下被抱了个满怀,不过下一瞬间他就从善如流起来,同样用英语作惊讶状:“哇!原来我在国外也这么有名了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不不,我是中国的电视上见到你的……电视上?还是杂志上?”帅哥不太确定地向工作人员求证着,曲海遥“噢”了一声:“你在中国工作啊?”
“没错!”那帅哥爽朗地笑着回答:“我是个厨师,在北京有家餐馆,开了没多久,这一两年我在北京呆的时间比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呆的都多,几乎快抛弃了我其它地方的餐馆了。”他朝曲海遥比了个wink,然后毫无预兆地从英语换成了中文。“我的普通话说得也不错噢!”
曲海遥大笑起来。其实他的普通话说得也就一般,音调乱七八糟,但作为一般的交流工具显然是没问题。跟拍导演和节目组显然更满意,这种在交流中自然而然带出的自我介绍比硬邦邦地在背景板前面做自我介绍要好得多。曲海遥也很聪明地感觉到了节目组想要的是什么效果,于是开始让这个叫亚辛的土耳其帅哥猜起自己的年龄和职业来。
“你是模特,对吗?我猜你应该是二十岁左右?”亚辛猜测着。曲海遥大笑道:“猜错了!我是演员!而且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之后的时间里每个人都做了自我介绍。八个国家的选手,光看外表是男女对半的分配,之所以说“光看外表”是因为泰国的参赛选手是一位“蒂凡尼小姐”选美冠军,也就是中国人俗称的“人妖皇后”。这位名叫Kwoi的大美人一出现就将所有选手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起,是所有选手当中外表最为美艳动人的,可直到他做了自我介绍,人们才知道原来是“他”而不是“她”。
选手们聚在一起之后曲海遥才发现原来不光是自己,所有的参赛选手在自己的国家里都是小有名气。来自日本的源纱夜是著名的美型机甲漫画《仙女座信笺》的作者,韩国的参赛选手郑东赫是国内有名的搞笑艺人,印度女设计师莫娜·阿克罕的自主设计品牌已经走出国门、为世界名流所青睐,伊朗的侯赛尼是伊斯法罕著名的波斯地毯世家侯赛尼家族的传人,由他编织出的精美地毯价值连城,甚至曾经作为国礼被赠送给他国政要;而土库曼斯坦的选手就更让人瞠目结舌了,奥维耶娃是上届国民议会的议员,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不仅很有政治才能还年轻漂亮,在土库曼斯坦国内就有“铁血芭比”的称号。
没有一个选手是好对付的……录制的第一天曲海遥就开始觉得困难重重了。但这种比赛他倒还真不怎么害怕,就像考试一样,别人考得好不好向来和他没太大关系,只要他自己考得好就好了,而且曲海遥从小就是野猴子脾气,爬树比人爬得矮了都死活不干、非要往树顶上爬,现在见了这么多大有来头的选手们,曲海遥骨子里那股好胜心倒是给点起来了,这里还是上海,是他这个中国人的地头,他怎么也不可能由着外国人骑到自己头上去。
八位选手先在外滩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录制和拍摄,午饭则是安排选手们去了和平饭店。亚辛以前来中国的时候就尝过和平饭店的本帮菜,而现在龙凤厅的菜式又有所改进,吃得包括亚辛在内的一众选手都赞不绝口。只有伊朗选手侯赛尼始终担心着菜肴清不清真,每道菜端上桌之前他都会问“穆斯林也可以吃吗”,以至于进行到午餐的中段时后厨的一位工作人员不得不特意过来说明,他们的菜肴制作中已经充分考虑到所有来宾的宗教信仰了。
事实上这桌上的八位选手只有曲海遥和日本选手源纱夜不是宗教信徒,韩国选手郑东赫是基督教徒,泰国美人Kwoi和印度设计师莫娜都是佛教徒,而其他所有的选手都是穆斯林。曲海遥看了看亚辛和奥维耶娃,他们俩都没有对食物表达出什么异议来,亚辛抬起目光扫了侯赛尼一眼,神色似乎不太赞同。
吃饱喝足之后节目组带他们去了演播厅。演播厅位于上海广电大厦内部,实际上就是租借了电视台的演播厅,曲海遥以前还来这儿录过节目,顿时倍感亲切。他在这里还见到了岑观隐,岑观隐并没有在选手们面前掩饰自己和曲海遥认识的事实,直接问了曲海遥选曲定下来没有。
曲海遥心里已经大致敲定了,就是在杜老师的那十多天“歌海战术”期间确定下来的。但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并不是在那时候,而是更早,在《无心无剑》剧组里的时候,他在容意的休息室里听到过这首歌。
“某个夏夜 在尚未得到之前 我被告知 孩子 你要习惯失去……”
在杜老师那儿进行地狱训练、每天被折磨得耳朵打鸣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曲海遥突然醒了,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这首歌。只有不插电吉他伴奏的简简单单的民谣,却让他体会到了某种被触动的感觉。他立刻抓起手机打开微信戳开容意,两眼昏花地在对话框里打字:
「哥,那天我在你休息室里听到的是什么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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