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欺骗当然比被胁迫更惨,容意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的目光里褪去了一些不耐烦的意味,多少显出了一些柔和。
“行了行了,”他试图把曲海遥的身体扶正一些,“你现在连‘品’都不是,还什么赝不赝的……手机在哪儿?我给你助理打电话。”
他在曲海遥身上摸索着找手机,却骤然被这醉得七荤八素的小孩握住了手腕。容意惊了一下,反射性抬起头来看着曲海遥,然后惊讶于自己只是少看了一瞬间而已,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居然就积累了那样多的戾气。
“但是我不甘心。”
一瞬间容意简直觉得曲海遥根本就没醉,他嘴上说着“不甘心”,而不甘心这个词就这样生动地映在他的眼睛里,冲散了所有那些纸醉金迷。
“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长得像你,凭什么我要遭这份罪?”曲海遥的眼睛是红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潮在汹涌,“因为我年轻、没地位,我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被骗?我是不如你,不如你,我就活该被糟践?”
本来清朗干净的声音在酒精和戾气的双重作用之下熏晕得喑哑黯沉,容意的手腕被曲海遥扣得微微生疼。其实真要用力的话容意也不会挣不开曲海遥的控制,但这字字句句的控诉却让容意一时间没了挣脱的想法。
没人知道容意有多明白这样的不甘心。曲海遥的脸和自己这么像,这样看着他,就像是穿越了十多年的时光看着当年那个无力又不甘的自己。
他们甚至连应对的态度都那么相像——干脆利落地躲开,不愿再扯上关系。
曾经的容意就是这么愤怒,甚至比曲海遥还更加愤怒一百倍。他曾经抄起键盘将乐队宿舍砸得一片狼藉,双手沾染着自己的血液,向天地控诉这他妈是什么操蛋的“规则”!然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规则”却早已建立起来,他能做的不过是抗拒和走开,除此之外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就像现在的曲海遥。
连不甘心也像是现在的曲海遥。他看着这张比自己年轻可爱的脸上那显出狰狞的苦楚和悲愤,而下一瞬间这两种表情就迅速凝结成让容意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坚定。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人糟践。”曲海遥一字一顿地宣告着,“我,曲海遥,从今天起,立誓要做个能糟践别人的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容意皱起了眉头,眼神显得有些危险。“你想糟践谁?想怎么糟践?”
谁知道曲海遥比他理直气壮多了。“我想糟践你!”
容意:“…………………………”
“哦。”他只能发出这么一声作为回应,脑子里还是没明白过来这个画风大喘气是怎么回事。
“想怎么糟践……”曲海遥那被酒精糊了一脑子的思维系统似乎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临时抱佛脚地运转起来。
“怎么糟践……那当然是我要骑在你头上!”
容意:“…………………………”
“我要立誓成为比你还厉害的五金影帝,噢不对,八金影帝!……嗝、”
大概是说话太快、情绪太亢奋,曲海遥终于迟钝地打起了酒嗝。容意的观感在半分钟之内经历了从沉重感慨到莫名其妙再到无话可说最后停止在哭笑不得,他囧着一张脸瞅着已经放开了自己手腕的曲海遥,叹了一口气之后揉了揉有点麻的手腕,一边继续在曲海遥身上摸手机一边面无表情道:“好好好,八金大影帝,要不要给你配个八心八箭王牌大钻戒?”
“王八戒?”曲海遥懵懵的,用一种完全不明白的语气嘟囔着,然后嘿嘿笑开:“好!王八戒,朕……准了!”
容意迅速用手背摁住了嘴,生怕自己真笑出来。他双肩有些可疑的抖动,灵敏的耳朵却在曲海遥的傻笑和嘟囔声中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细小的脚步声。
他蓦地沉下一张脸,把曲海遥扔在原地就出了隔间。
果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进来的是刘家仁。
容意和刘家仁已经有些时间没见了,反正俩人也是知根知底的,刘家仁再装出什么社会精英的样子,容意也只会觉得他是衣冠禽兽。就像现在,他衣冠楚楚嘴角带笑,容意只觉得这厮脸上的面具恶心得一比,让人只想撕烂他的脸。
“好久不见。”刘家仁声音很轻,像是刻意暧昧的耳语。容意又是一阵恶寒,他懒得跟刘家仁演戏,直接噎了回去:“再久点就更好了,最好死生不复相见。”
刘家仁笑了,眼睛瞥向容意刚刚出来的那个隔间。容意直接挡在了隔间门口,把门遮得死死的,与其说是在对抗心怀不轨的刘家仁,倒不如说是在保护里面的曲海遥,尽管清醒的两个人都知道醉死在里面的人是谁、为什么。
“因为你,又毁了一个年轻人一生的前程。容意,你有成就感吗?”
刘家仁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恶意。容意十几年前就领教过他倒打一耙的功力了,现在完全油盐不进:“别捧着个屎盆子见人就扣,也不嫌臭。自己拉的屎自己埋好了,不然就自己吃进去。”
和英姿飒爽、气势逼人的高阶形象不同,容意真的恶毒起来其实粗鄙得很,什么恶心骂什么,打架的时候也是,什么招阴出什么,一切以搞死对方为目的。当年刘家仁领教了他这一面之后非但没被雷到,反而愈发觉得这人他一定要得到手。
但这种心态他当然没跟容意说过,容意也就无从了解。说到底就算他知道了,也并不会收敛自己的恶行恶相。容意这个人对于“坚守自我”这个概念的贯彻已经到了苦行的地步,不是一两个变态就能让他动摇的。
但变态之所以是变态,也有他们让人叹服的地方。容意之于刘家仁,已经成了生命中不能抹去的一个重要的齿轮。他听了容意的粗俗恶语之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笑得更显眼了,深邃的眼睛眯起来,眼中闪动的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我看你对曲海遥好像还挺另眼相看的?没关系,别着急,曲海遥既然是第一个,那以后也还会有下一个的。小容意、小小容意……这世上有几个像你的,我就都毁了。”
容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扯开了唇角。“然后呢?你吓我啊?连我自己的人生我都不怕有怪物碰瓷,你拿别人的人生来威胁我?你脑子没病吧?”
他用一种像是看小丑一样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刘家仁,然后一斜身子往隔间的门上一靠:“而且连我你都搞不死,你还想搞死谁?是金子总会发光,屎才会被狗吃。”
刘家仁丝毫不介意自己被骂做吃屎的狗。他挑了挑眉:“所以你是金子?”
“废话。不然是屎吗。”
“那,里面那个也是?”
他往隔间的方向扫了一眼,指代的意味明显。容意回呛道:“是不是金子不知道,反正没被狗吃,看来肯定不是屎了。”
刘家仁哼了一声。“那我就看他会不会发光了。”
回答他的是容意嚣张扬起的下颚。
第7章
醒来的时候,曲海遥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放空了大概有至少三分钟的时间。昨天的一幕幕在他脑子里慢慢浮现出来,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离开洗手间的。容意好像是打了电话通知了自己的助理贾俊,让他出去找曲海遥公司的人把曲海遥拎出去。容意甚至安排了他们走隐秘的安全门,叮嘱他们别被人拍到了。
曲海遥呆愣着,迟钝的大脑在这个白天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当时怎么没把自己溺死在马桶里呢?
好吧,大概是因为容意当时正看着他吧。
曲海遥连以头抢地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处于僵死的状态边缘。他心想昨晚很可能是自己人生当中最丢脸的一晚了,就算现在跳下楼去在大街上裸奔都没有昨晚丢脸——那是在容意的面前啊!我都对四金影帝说了些什么啊!影帝你怎么没把我溺死在马桶里啊!我这么丢脸的玩意儿你还让我活着干嘛呀!
太丢脸了……我现在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了。曲海遥的手机不断闪烁着呼吸灯,他撑着酸痛的身体去拿手机,上面满是消息提示,还有一堆未接电话,都是公司打来的。他刚想回过电话去,房间外面就传来了响动。
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邹斌凶神恶煞般站在门口朝他咆哮:“几点了还在睡!叫你去公司你就装死,你以为装死就没事了吗!”
昨晚的宿醉加上倒时差,曲海遥现在被邹斌吵得头痛欲裂。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一言不发。他知道无论是邹斌还是公司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他把刘家仁彻底得罪了,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的局面,曲海遥心里大概有个数。
一路上邹斌没和他说一个字,脸色一直很难看。从昨天到现在除了一顿飞机餐之外曲海遥什么都没吃,现在胃里不太舒服,脑子却异常的情形。
其实昨晚的曲海遥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喝醉了的人思维通常是断片的,听一段漏一段。但他还是听到了不少,记得不少,他记得自己对容意说过什么丢人现眼的话,也隐隐约约记得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容意的声音和刘家仁的声音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他记得刘家仁说要毁了自己的前程,也记得容意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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