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夜里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哭,都要把脸藏起来。
像他这样的人的喜欢,是个烧坏了的便宜瓷杯,既不好看也没什么用的东西,现在又干脆被摔成了碎瓷片。
常疏明在麦克风前小声地配着啜泣声,不时吸一下鼻子。
他配哭戏倒是向来顺利,向杉这种小声的哭本来也不难,直接一条就过了,配完出来,布布看见他,夸张地捂住胸口,一脸忏悔状道:“常老师你这哭戏配得太可怜了,一下让我觉得我简直是王八蛋,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抢对象了。”
常疏明被她逗笑了,“别闹。”
正说着话,胥河默不作声地拿着水杯从他旁边过去,头也没回地往他手里塞了两颗润喉糖。
正被眼尖的布布看见,小姑娘登时故作不满地嚷嚷着跟上去了,“哎胥哥你偏心眼啊,你怎么不给我润喉糖啊?我怎么说也是这个耽美漫里最重要的女炮灰啊!”
常疏明转过脸偷偷笑了下,撕开了一个的包装纸,把糖含进了嘴里,沁开一股凉意,另一个放到了外套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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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
下班之后被布布强硬地拽去一起吃饭。
胥河本来还妄图挣扎,“可是我得回去喂兔子……”
挣扎失败,又被布布扯了回来,“你那个兔子晚喂半小时也没事儿!”
胥河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打电话的常疏明,认了,“……行吧。”
常疏明正站在一旁跟十分关心剧情进展打来电话的乔楷汇报情况。
“没有……今天他挺正常的,没什么奇怪的举动。”
而且还给我糖了。
算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就别说了。
“哦,那就好。”乔楷明显放心了的语气,“我妈说让你这周六来我们家吃饭,说你配音辛苦,给你补补。”
“成,我这周六也没事儿。”
应下后挂了电话,几个人一行沿着附近的小饭馆溜达。
录音期间饮食上要注意的颇多,陈哥兴致勃勃地提了几个建议后又哀叹一声“啊——忘了你们不能吃”自行否定掉,纠结了好一番最后才进了个家常菜馆。
很久以后常疏明回想起那一天,都清楚地记得,坐在他对面的胥河手里拿着的筷子,就是在他夹起一块排骨的时候,“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把排骨放到碗里之后,一抬头发现胥河眼神震惊地看着他,脸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悚。
“你……原来吃肉啊?”对方盯了他半天后,憋出了这么一句,筷子仍旧维持着掉在桌子上的姿势,也没顾得上捡。
“吃啊。怎么?”常疏明答得理所当然,对胥河的反应感到奇怪。
“没……咳,我出去一下。”胥河神色敛了敛,看起来似乎非常不自在,匆匆站起身来出去了。
一旁聊游戏聊得火热的陈哥和布布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凑上来问:“怎么了?他去干嘛了?”
常疏明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刚刚胥河一副看起来要出去冷静一下的样子。
怎么会对他吃个肉反应这么大?难道他一直以为他只吃素吗?
说起来……常疏明回想了一下,昨天中午和胥河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因为没睡好没什么胃口吃的全素来着,难道胥河就是因为那顿饭以为他只吃素?所以昨天给他牛肉干才会犹犹豫豫又给又不给的,是怕他不吃肉吗?
那也不用见他夹个排骨反应这么大吧……这人果然好奇怪啊。
他暗自嘀咕着又吃了两口,兀的发现放得离他最近的两盘菜都是素的。
刚进来的时候他忙着去卫生间,胥河拿着菜单问他要吃什么,他说你看着点就行。现在看来,这两盘菜该不会是胥河以为他只吃素特地点的?
常疏明被一种诡异的感动击中了。
此时此刻,胥河先生正站在门外思考人生。
他彻头彻尾地回想了一遍,从昨天早上到刚刚为止,他对无辜的兔子萌萌和无辜的常疏明全部的所作所为。
给萌萌买了三身衣服倒没什么。
但是……
对第一次见面的后辈常疏明,不仅没有说出事先准备好的亲切客套用语,还因为自身的丰富想象力把他当成了兔子精,偷偷观察他被发现,在卫生间偷听他打电话,还拿着牛肉干问他要不要吃,对方说了谢谢之后又不给他了,还在停车场问了奇怪的问题,然后捏了他的耳朵……
如此种种行为下来,胥河估计自己没有被常疏明当成神经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怪不得常疏明条件反射似的躲着他,跟一个第一次见面就问能不能捏他耳朵的变态一起工作,不知道他心理压力有多大,还能努力忍住顺利完成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胥河长叹了一口气,心情非常糟糕。
他觉得算命的钱白花了,老大爷根本不靠谱,这恋爱是谈不成了。
“你……没事吧?”
旁边倏然传来这么一声。
这句很熟悉,胥河回想了一下,是《惊蝉》之后的部分里向杉的台词。也是在高中时期的回忆部分,和梁戈热恋中的校花突然毫无预兆地被家里安排出国了,上着自习课的时候,老师不在,突然有好事者冒出一声“你们知道吗!校花出国了”,班里便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有人偷偷往梁戈这边看,梁戈一声不吭地起身出去了。
他早就知道了吗?还是也才知道没多久?有和她好好告别吗?
这些向杉都不知道,他只是很担心梁戈现在是不是很难过。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敢偷偷跟出去,上课时间,楼道里只有梁戈一个人,正站在窗前,沉着脸看着远处的操场。
向杉壮着胆子凑上去,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问的是“你没事吧”,没敢问“你怎么了”,以他和梁戈不过偶尔打个招呼的关系,实在没资格问这话。
梁戈仍旧盯着窗外,头也没回,他根本不在乎现在是谁在跟他说话,只完全出于礼貌地微微动了下嘴,说:“没。”
胥河下意识地接了这句一个字的台词后,突然发现常疏明正站在旁边看着他,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就刚刚啊。”常疏明仰着脸看他,眨了眨眼。
而且刚我问你没事吧你还回答我了啊。
这家伙真是个怪人啊。
他第很多次这么腹诽道。
“……噢。”胥河应了一声,又慢吞吞地把视线从常疏明脸上移开了,仍旧盯着人来人往的街。
这家伙真的长得很像只小兔子啊……
他第很多次在心里这么感叹道。
“诶,原来你抽烟啊。”常疏明刚注意到他手上的烟。
胥河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拿烟的手往后藏了一下。
做配音这种靠嗓子吃饭的工作,抽烟基本是禁忌了,录音期间更是。
他一下觉得,这下给常疏明留下的印象估计更糟糕了。
抽烟——不是好习惯。
录音期间抽烟——不敬业。
唉……
他试图最后为自己辩解一下,有点尴尬道:“咳,不常抽。”
这倒完全是实话,他没什么烟瘾,只有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上一次抽烟要追溯到去年爸妈闹离婚风波的时候,所以连手里的烟跟打火机都是刚刚去旁边超市现买的。
常疏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了点头,“别让陈哥看见就行。”说罢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确认陈哥没有出来。
陈哥在录音室里向来是出了名的管得宽,每天不是调理设备就是调理人,“哎不知道要注意饮食吗”,“怎么能吃这个呢”,“别这么大喊大叫的多毁嗓子啊”。
胥河把烟按了,“你跟陈哥很熟?”
“熟啊。我当初第一次来录音室录有声漫画的时候他就是导演,我那时候又没经验,超级紧张,一上来连着出了好几次错,他说我‘你要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录不好,就趁早别干这行了’。哇,超凶。”常疏明说着笑起来,“我当时还在心里偷偷诅咒他。”
胥河语气里也带了笑,“他一直都这样,对新人从来就没鼓励过,每年都有不少新人被他说哭的。”
说着突然想起来,“哎,你吃饱了?”
“没。”常疏明摇摇头,“布布跟陈哥问我你怎么出去了,我就出来看看。你不是也还没吃完吗?”
“嗯。”
“那我们回去接着吃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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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O
既然相处情况还算正常,没有被完全当成神经病,胥河打算回到当初和陌生后辈刚认识时的情景,把他早先准备好要说的亲切客套用语搬出来。
于是在一起工作了两天半后,第三天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胥河终于提起了《幽人笔》。
“我看过你配的那个《幽人笔》。”
虽然事实上只看了师徒cut。
“配得特别好。”
这句是实话。
常疏明看起来有点受宠若惊,“啊……谢谢。我就配了个配角。”
“但很出彩。”胥河认真道:“师父这个角色和你的配音都很出彩。我看你跟常安的师徒cp还挺火的。”
“啊,是。”常疏明无可奈何地笑笑,“连线下活动的时候都有冲我们喊在一起的。”
胥河点点头,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又问道:“是说第二部快要播出了吗?”
“嗯。明年年初。再过一阵就要去配音了。”
“噢。加油。”胥河有点心不在焉。
之后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胥河倒是一口一个小明喊得越来越顺嘴了。每天中午一起吃饭也基本成了日常,常疏明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那副沉沉的嗓音会随时在他身侧冒出来问他今天想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