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电梯门开了,他迟疑地走了出来。
冷静,冷静。
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好,一切正常,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才进录音室去。
进门就被几个熟人围住打了一圈招呼,被问及怎么来了这才光明正大地抬起头往里看,一抬眼正看见站在沙发旁边侧着头跟人说话的常疏明,眼神和没出口的话同时趔趄了一下。
一个短暂的失神,反应过来才发现常安就站在小明哥旁边,于是冲那边扬了扬下巴,“来接他。”
他在常安聒噪的背景音里,视线一晃刚好和常疏明对上。
距离远,喊他显得太突兀了,胥河斟酌了一下,只好冲他点了点头。
常疏明目光遥远地望着他,没有反应。
他唯恐被当成纠缠不清的追求者被讨厌,一点也不敢耽搁地转过了头,拉着常安便匆匆忙忙地和录音室众人道了别。
吃饭的时候陷入自省。
想起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人说某个女生喜欢自己,他当时觉得这实在是毫无根据的胡乱起哄,因为他不仅和那个女生交际极少,对方对他向来也是爱答不理,不知何故,甚至有些刻意躲着他。他担心会给女生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还一度警告过班里同学不要乱说,直到毕业聚餐的时候,女生喝了酒哭着说他是笨蛋,他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真的喜欢他。但当时也只是不明所以,茫然无措地哄她别哭了,不知错在哪里地认着错。
恋爱观晚发育的胥河,时隔几年,才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说是笨蛋。
才明白盖茨比为什么要把星光施与来来往往的飞蛾,才明白书里那句“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所谓何意,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常疏明,却连一眼也不敢多看。
因为实在是太喜欢,太喜欢了。
喜欢得踉踉跄跄又磕磕绊绊,像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学不会平衡,难掌握稳定,什么都不懂,总是错的,再小心谨慎地迈步,也怕会摔得头破血流。
但是……怎么会有人谈恋爱谈得这么轻松呢?
他蹙眉看着旁边正跟女朋友打电话,声音甜腻得像渍了糖一样的常安。
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上去了。
他来来回回地忙活,给老爷子打了热水沏好茶,削了苹果切成块,开了电视调了台,这才总算等到常安把电话挂了。
他冲他打了个神秘的手势,让他走到边上来,压下嗓子,虚心求教,“我问你个事……你是怎么谈上的恋爱?”
尽管隔三差五就要被同性或异性告白,却足足单身了二十五年的表哥突然问了这种问题,让早就以为他不喜欢人类的常安感到不可思议,“……啊?”?
C30
身残志坚的竹蜻蜓女士,在手刚恢复好了一点之后就迅速重新投入了工作,谁劝都不管用。
这使得她在得知《飞云履》现在还在录音时,因为与工作难舍难分,满腔的关切之情只好托付给胥河来代为表示。
胥河在医院里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我怎么不叫任意门呢:我去给安安买点零食,你回来的时候来我这儿捎着。]
比起胥河这个表哥总是嫌常安太烦懒得理他,蜻蜓倒是向来都对他当亲弟弟似的宠着,还动不动就要发出表示羡慕的哀叹,“有个弟弟多好呀——”
胥河并不觉得哪好。
才回了她消息没多久,他就又收到了她的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明显是在外面,“哎,对了,他cp爱吃什么呀?我一块儿买上。”
胥河一头雾水,“什么cp?你说他女朋友?”
“不是,我说他cp,常疏明嘛。”
“他们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哎呀,我就是叫惯了。他爱吃什么呀?你知道吗?”
“嗯……”胥河沉思了一会儿,“蔬果干吧……可能。”
“哦,行。”
次日下午胥河提着一大袋零食去的时候,常疏明还在录音室里候着,没办法,只好又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还好,至少今天小明哥也冲他点了一下,不像昨天一样毫无反应,搭上话或许指小时可待。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没等到人出来就只敢低头看手机了——一抬头就想看他,又不敢看。
开始看手机还能看得进去,等到人一出来,在他对面坐下,就彻底没心思看下去了。
心不在焉地吃了块曲奇,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决定用手机搜一下常疏明。
既能多了解一下他,又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两全其美。
才按下搜索键,就听见坐在对面的常疏明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匆忙抬头看了一眼。
哎?不会是要感冒吧?
前两天买的那盒茶明天给他拿来好了……
一低头看见手机上刚出来的搜索结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界面上几乎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常疏明的访谈,回答粉丝提问,freetalk之类,而是被各种带着粉红泡泡和啊啊啊尖叫的标着#双常#的内容淹没了。
常安这倒霉玩意儿……
往下迅速刷了两页,毫无用处,还是这些,甚至还冒出来一张线下活动时候小明哥给常安整理衣领的照片,博主和评论栏都带着一长串感叹号嚷嚷“这就是爱!!!”还有一堆人在争论着攻受。
呸。
胥河非常不满,非常,非常的不满。
他的不满情绪持续到下班后去衣架上拿外套的时候,发现常疏明把围巾落下了。
当即拿起来走过去拍了他一下,但因为太紧张没想好说什么,等人回过头来时,就只顾拿着围巾瞪着他看。
“啊……谢谢。”
理他了理他了理他了。
但似乎是被他瞪得害怕,小明哥侧过身去围围巾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有点慌张。
连往停车场走的时候,都加快了几步从他附近离开,一个人走远了。
胥河感到有些挫败。
但更挫败的事还在后面。
每天黏黏糊糊跟女朋友打上近一小时电话的常安今天总算不打了,他难得勤劳地去帮忙打热水,扶着老爷子去上厕所,一脸乖巧地对着胥河笑,“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胥河抬头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我还没说呢!”
“肯定不是好事。”
“哎呀……就是我女朋友明天过生日,我想跟你请天假嘛……”
胥河皱眉,“你女朋友生日/你请什么假?”
常安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可是她对象啊!”
“对象就一定要一起过生日?”
“当然了!”常安叹了口气,“你都没谈过恋爱根本就不懂……”
胥河无言以对。
只好答应了。
明天不用去接他,也就见不着小明哥了,茶就也只好让常安带过去了。
“你待会儿跟我回家一趟,有盒茶你拿着,明天带录音室去,预防感冒的。”
常安听完满脸感动,“你真好,这么关心我。”
“……啊?”胥河觉得莫名其妙。关他什么事?
次日下午一个人在医院照顾老爷子的时候,才意识到常安虽然总是一打电话一个小时,但还是有点用,只他一个人来来回回地忙多少有些累。可没想到祸不单行,到了晚上,本该来倒班的姑父非常不好意思地打来了电话,说是被公司留下加班,本以为到晚上能做完的,结果出了点状况,现在看起来大概要忙个通宵,完全脱不开身。
胥河只好一个人继续忙。
总算伺候老爷子睡下了,刚松一口气,偏偏老爷子今晚还睡得非常不安稳,睡一阵醒一阵,一会要喝水一会要上厕所一会又做噩梦,胥河困得要命也不敢睡,生怕睡得太沉听不见他叫,因而整晚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次日早上妈妈来倒班,他这才去洗漱间胡乱收拾了一下,穿上大衣就直接去上班了。
配音又忙了一天,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没睡,他累极了,以至于在录音室外面等着的时候,翻着微博上常疏明的线下活动照片看也没能让他专心起来,默默想着照片上根本没有他本人好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有只蝴蝶落在了他肩上。
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听见有人在收拾东西便醒了过来,昏昏沉沉地坐起身,随口问旁边的人:“……下班了?”
隔了一小会儿才听见回答,“嗯,快了。”
三个字一下让他清醒过来了。
是常疏明。
就在他旁边,正低着头在写字,嘴唇抿着,认真的侧脸显出某种稚拙的可爱。
他可真好看啊……
胥河赶紧低头叠起了毯子。
再看一会,他就想亲上去了。
还不到时候。温老板说过,得在最后关头看准时机才能亲。
他眼神无处安放地盯住那块毯子,余光扫过桌子上空了一半的茶盒,又问:“感冒好点了吗?”
——茶喝了吧?
对方果然给了肯定的回答,还说了谢谢。
胥河心满意足,估计今天的进展也就到此为止了,得等过一阵再叫上常安伪装一出绝症……哎?
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小明哥突然写了几个字举给他看——我有事跟你说。
说……说什么?
温晌没提过还会有这一出啊?
而且这么神秘,怕被别人听见还特地写在纸上……
跟在常疏明身后往器材室走的时候,胥河心情非常忐忑,慌得简直想要远程求助。
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照了照自己,头发刚刚睡乱了,因为缺乏休息脸色憔悴,黑眼圈明显,下巴上甚至还有胡茬儿……啊,难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