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然传来声询问,“想吃?”
温扬收回视线,摇摇头,“不想,我都多大了。”
他确实已经很多年不吃娃娃头雪糕了,一方面是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另一面,另一面大概是因为,跟这雪糕有关的童年记忆,着实算不得美好。
听他这么说,邵宁也没再多说,两个人沉默地走到了医务室。
校医是个看起来没比他们大多少的青年,有些浪荡的长相,要不是身上还披着件白大褂,温扬绝对得怀疑这人是不是夜店打碟的。
沈DJ,阿不是,沈校医饶有兴味地看了眼温扬,又把眼睛落回邵宁身上,打趣道,“呦,换搭档了?”
邵宁和花熠可算是这医务室的长客了,最初是因为花熠爱和人打架,难免受伤,邵宁陪着他来,后面渐渐跟沈校医混熟了,两人有事没事就来猫一会儿,翘节课或者混口饭吃,倒是把医务室变成了两人的小型根据地。
邵宁什么性格,沈校医也是了解的,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带其他人过来,免不得觉得新奇,还想玩笑两句,就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两处伤,神情顿时严肃下来,“你这儿又是怎么伤的?过来我看看。”
“不是我,”邵宁这会儿没心思和他解释,略微焦急道,“他腿伤了,你快给他看看。”
能让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唐大校草着急,沈校医对温扬的兴致更高了,但也确实是怕他伤的严重,只得暂时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问他,“伤哪儿了?还能走吗?躺下我给你检查一下。”
温扬冷漠地看了沈校医一眼,单腿一屈一蹦,就跳到了床沿上坐好。
沈校医:“……”大概是伤得不重。
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沈校医还是尽职尽责地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躺下让我看下行吗?”
温扬显然不愿听他的,嘴唇紧抿着,格外不耐烦地撸起了右腿的裤管儿,把膝盖上一大坨青紫露了出来。
又等了两秒,见温扬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沈校医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了邵宁一眼,语气迟疑,“就这儿,没了?”
温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心里一直埋着的小炸|弹顿时又炸了,放下裤管儿跳下床就要往外走。
邵宁气得瞪了沈校医一眼,又赶忙站起身拦住温扬,温声哄他,“乖点儿,来都来了,不如好好检查一下,万一看着没事儿,回去又疼起来怎么办?”
沈校医在一旁看着,都快要把眼珠瞪出来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唐昀吗?!唐昀会跟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一定是他今天打开医务室的方式不对!
还没从震惊里出来,胳膊就被人用力怼了一下,沈校医回过神,就对上了邵宁暗含警告的眼神。
沈校医撇撇嘴,这小子就会玩这套吓唬人,偏偏他还真挺见不得这种眼神。
“唐昀说得对,”沈校医跟着开口劝,“有的伤看着不重,说不好会不会伤到骨头…”
温扬抬手按按额角,叹口气,又坐了回去,再次撸起了裤管儿。
“你…”沈校医想了想,“实在不想躺下也行,转过身侧着坐,把这条腿放平。”
温扬没说话,还算配合的转过身照做。
其实他腿上这伤,沈校医看一眼就知道根本没大事儿,但旁边有个烦人精盯着,只得装模作样地在温扬膝盖周围按了按,再装模作样地问上两句,“这疼不疼?”“这儿呢?”
两分钟后,沈校医收回手,再次装模作样地松口气,“幸好没伤到骨头,不然有你疼的。”
温扬点点头算是回应,放下裤子就又要下床,耐心耗尽地问了一句,“我现在能走了吧。”
沈校医心说你现在不仅能走,绕操场跑个两圈儿也问题不大,但接收到邵宁的死亡凝视,还是说道,“再等一等,我给你拿个喷雾,活血化瘀的,你在这儿喷了缓个一刻钟再走。”
温扬已经彻底没了争辩的力气,他想了想,急着走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第一节 课都快下了,迟了这么久,也不在意这一刻钟了,便放弃挣扎,乖乖靠回了床头放着的靠垫上。
靠垫又厚又软,温扬这么靠着,大半张脸都陷了进去,整个人看着都软乎了几分。
邵宁手指蜷了蜷,忽然走近,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温扬的脑袋,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下,最后只是克制地替他理了理衣领就收回,“你在这儿等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不用了,”温扬摆摆手,“你去办你的事儿,不用回来了。”
邵宁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温扬百无聊赖地看着沈校医拿来个小红瓶,对着他的膝盖一顿猛喷,正想说句“我自己来”,沈校医就先开口了,语气里八卦的味道丝毫不加遮掩,“小同学,你跟那小子什么关系?”
“没关系。”温扬无语应一声。
“切,”沈校医把小红瓶放下,又拿来一小块纱布贴在温扬的膝盖上,还用绷带系了个奇丑无比的蝴蝶结,才嗤笑一声,“都这样了还叫没关系?那要是真有关系了,他不得背着你进来阿?”
温扬:“……”您别说,他还真想背着我进来。
沈校医显然没接收到温扬的无奈,还在自顾自说得开心,“我真是第一次见他带花熠以外的人来医务室,我记得之前有次运动会,他们班有个姑娘不小心摔了,一条腿都是血,在他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结果他呢,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随手抓了个路过的同学拜托人家把人送到了医务室,这就算完事儿了。”
然而今天,温扬就只是磕了点儿淤青,邵宁就紧张成了这样,两相对比差距实在太大,这也确实不怪沈校医想多了。
温扬听不得这些话,听不得有人给他掰开了强调,什么人对他跟对别人很不一样。
因为事实就是,到最后,谁都不会不一样,傻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的一直都只有他一个。
“好了没?”温扬抬手扒拉了两下头发,语气有些冲地开口,“我要回去上课了。”
“阿,”沈校医叭叭叭了一通,没想到小同学反应如此冷淡,心里暗自感叹,唐昀看上的人还真跟他一个毛病,面上还得苦哈哈地劝,“快了快了,等唐昀回来就好了。”
“等他回来?”温扬已经起身坐到了床边,“我都和他说过了,他不会回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回来了?”
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扬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就见邵宁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手里还举着个东西,看包装有些眼熟。
只看了一眼,温扬就不自在地垂下了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语气硬得很,声音倒是很小,“都说了不用回来了…”
邵宁眼睛弯了弯,装作没听见,两步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温扬面前。
温扬这下看清了,总算明白这东西为什么眼熟了,这不就是不久前才在小卖铺看见的娃娃头雪糕吗!
“给你的,”邵宁勾了勾唇角,又把手里的娃娃头往温扬手边递了递,“小朋友受伤了,就该吃点儿甜的。”
温扬很想怼他,想说“我才不是小朋友”,还想说“吃个p”,但对上眼前真挚的有些过了头的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最后,温扬也只是烦躁地应了一声,“谁稀罕!”
手却半点儿没迟疑的把雪糕接了过去。
邵宁笑起来,直起身站到一旁,问沈校医要了喷雾,还细心确认了一天喷多少次一次留多长时间,这才回过头来对温扬道,“现在可以走了,带你去教室。”
温扬还在看着手里的娃娃头雪糕出神,意料之外的,那些不好的记忆都还安安稳稳的躺在深处,谁也没冒头出来扰人,听见邵宁说话,他愣了两秒才回神,正要应一声站起来,就见邵宁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一脸牙疼地看着他膝盖上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想起这人胳膊上那两个顶顶对称的蝴蝶结,温扬觉得自己知道了些什么,骨头里的恶劣因子又开始作祟,他装作不经意地拽裤子,手碰上膝盖上的蝴蝶结,就把它蹭得更乱了一些,两个圈圈不一样大,两条线也不一样长。
果然,邵宁看着更牙疼了。
不爽了这么久的温小扬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城,心情好了些,拆开雪糕包装啃了一口。
太多年没吃过,温扬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娃娃头的味道了,现在吃起来只觉得特别的甜,也不知道小时候什么口味儿,竟然这么喜欢吃,真不嫌齁的…
这么想着,温扬就又咬下了一大口。
邵宁忽然蹲了下来,抬头征求意见,“这个蝴蝶结系得太丑,我能重新给你系一个吗?”
只是话是这么问,他的手已经搭上了温扬的膝盖,食指一勾,绷带就都散开来。
温扬翻个白眼,“我现在说“不能”你愿意停下来?”
邵宁笑笑,坦然摇了摇头,手指翻飞,勾着白色的绷带又重新系了个特别规矩又对称的蝴蝶结。
少年的手指和身形一样修长,明明只是系个蝴蝶结而已,眼里的专注却像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这样子着实招人,温扬也不能免俗,一个不注意,竟就看的出了神。